古代册封仪式的过程

01 关于古汉语微言隐义

一般地，古代铜器铭文字少意广，翻译起来较为困难，歧义更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西汉御史大夫张中镇墓兽铭文左侧《少府颂》和右侧《御史大夫赞》是西汉经学大家刘向、刘歆父子，按照汉成帝和西汉朝廷意旨，为得年早逝的御史大夫张中撰写的一篇“微言文”性质的祭诔文。其中有的一字一词意义互逆共用，正体现了古代“微言隐义”之所在。

在汉代今古文经之争中，今文经学尤其推崇“微言隐义”和“微言文”。特别是现今随着古代青铜器物和简牍文书的大量出土（现）和深入研究，“微言隐义”、“微言文”更显突出。对此吉林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李松儒在《清华简[治政之道][治邦之道]中的“隐秘文字”及其作用》一文中，称之为“隐秘文字”。并进一步阐释为- —

张中政斗镇墓兽底面12字玺书

“古书中的‘隐秘文字’是指竹简上显现出的，除文本内容以外的其它文字信息，如反印文、刮削未净遗留下的字迹，以及简首或简尾端书写的，看似与正文无关的文字等，这些文字绝大多数不易识别，常常未被古文字研究者发现。但它作为书手书写活动的一部分是非常重视的。尤其这些‘隐秘文字’常常能揭示出除文本内容之外更丰富的信息。”

与其不同的是，上文是指文字字迹本身，而我这里是指文本文意之外的隐喻隐义。即微言文或微言隐义。所谓微言文，这既是一种文种形式，更与中国古代汉字的发展过程直接相关，也与今古文经之争有关。汉字可以分为三个形态，也是三个发展阶段。分别是“微言文”、“文言文”、“白话文”。微言文最显著的特征是一字一词多义，不同场合、不同地点、不同范围均有不同的意义。既包括生前政治政事执政道德教化意义，也包括逝后宗教谶纬占卜隐含意义；既包括军事意义，也包括天文星宿意义，甚至包括正反互逆的双重意义，因而产生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阐释，从而形成岐义。故而需要专门作《传》去解释《经》（原文原字原词）之原文。甚至解《经》之《传》比《经》还要复杂、费力、冗长。譬如《周易》之《易传》比《易经》长得多，而且后人仍然不断地进行“解经”，更使后人能够较为容易地读懂《周易》。

中国文化历史悠久，一个中文词汇可以找到很多意思类似的或近义词，但却没有意思完全一样的词汇。从而让语句意思的精准表达存在一些较为宽泛的解释，这就形成了一对矛盾体。尤其是有些字词，在古代汉语中，竟然存在意义完全相反，故而甚或造成很大的误解或迷惑性。如乱，既指乱局乱象，没有秩序：乱套、紊乱、凌乱；如又指治安平安。治理有序。扬雄《方言》：“祐，乱也。（乱宜訓治。）又如臭，既指臭味，与现代意义相一致，又指香，与臭正好相反。

这是中古汉代以后汉语中出现的一个奇异特点。唐代“大历十才子”之一的诗人李端《闺情》诗云：“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披衣更向门前望，不忿朝来鹊喜声。”这里“不忿”就是“忿 ”，即恼怒，恼恶。

02 张中政斗镇墓兽铭文中的互逆共用关系

西汉御史大夫张中镇墓兽铭文有“天命钦册封政斗勤国之宝印”之句，其中的“政斗”二字所隐含的古代“维斗、威斗”也体现了矛盾或雌雄之性。这既政斗镇墓兽铭文的的文义，也指政斗镇墓兽的功用。政斗之名，类似于王莽的威斗，本系从《论语》中化出，借鉴古代天文北斗之指时定向功能，古代军事器物金斗和度量衡方斗及威斗之功效，用于执政为官“斟酌爵禄”之宥座之器或宗庙陈列教化。逝后则化为镇墓兽。维斗是古人对北斗的别称，政斗是汉末对威斗的变称。威斗谐音维斗，政斗谐音金斗。

按《史记天官书》描述，“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有句园十五星，属杓。”。而在《晋书天文志》中“北三星曰梗河，天矛也。一曰天锋。其北一星曰招摇，一曰矛”。由此可见，古代有北斗九星的说法，第八星为招摇，即牧夫座γ星，第九星为梗河，也叫天锋，即牧夫座ε星。有的则描述为雌雄。《淮南子》说“北斗之神有雌雄”，政斗之器有阴阳。阳者供奉祭祀享殿宗庙，阴者陪葬墓室棺椁。

而“册封”字似乎也有“微言隐义”多种意义之所在。册，既指皇帝诏书、诏策、制书、制诏；又指逝后哀册、哀策。封，既指册封、封赐、封赏、封君；又指封土为坟，掘圹为墓，落棺下葬封土。册封，既指册封、封赐、封赏、封君；又指哀册（策）封土。而像这类文字，在张中镇墓兽铭文92字中，如天、命、钦、册、封、册封、政斗、勤国、宝、印、宝印；有、年少、今、人主、宾正、金还、郁、白、菊、席弄、华色、酒、三酒、欢、横、亿、干、杨柳、祛、抱（报）、鱼等，竟达32个之多，且与题义完全相通，与史实完全对榫。

如金还头君之“环中”，既指远离是非之地，又指掌控之中。郁，既指忧思，又指喜乐。干，既指捍犯，又指保护。今，既指故去，又指即将。欢，既指喜乐，又指责让。报，既指恩报，又指抱怨。宾正，既指人求长官，又指摈弃正直之人。横，既表褒义为刚强横政，又表贬义为骄横、蛮横，耍横。亿，通夷，既指平安，平坦；又指夷伤、伤害。杨柳，既隐喻仁义，又借指鬼树，小人。祛，既指害怕、畏怯；又指奋进、奋勇。

甘肃武威出土的西汉成帝《王杖诏令册》

03 册通策，册书又叫策书。即皇帝诏书、诏策、制书、制诏。

在古代，册的本义为“符命”，亦通“策”。汉有策书，唐有册书，主要用以封拜诸侯王、三公、立后建嫡、宠命尊贤，总的来说属于以皇帝名义下达的诏令文书范畴。

策书是古代常用以记录史实的简册。主要指古代书写帝王任免官员等命令的简策。古代官吏的姓名登录在官府的简策上，叫做策名，即表示在官府做官当差。册有文书或诏书之意，是皇帝对臣下封赐或免官的文书。所谓诏书，周时分封或承袭诸候，晋见周王，拜受封爵颁赐的诏命。如册文、册命、册书等，称“册”。所谓册文，就是古代帝王祭祀时告天地神袛的文书；册书，就是古时君王施于臣下的文书。

汉代册封侯王时立有整敕其不得犯法的文书。这里就是汉成帝拔擢张忠为东平相、少府、御史大夫，并授爵关内侯时所下的册书。

《说文解字》云：“册，符命也。诸侯进受于王也。”《说文》云：“策，马箠也。”晋代郭璞注：“册、策本不同，后经典通用”。《尚书.顾命》云：“御王册命。”又《多士》云：“当殷先人有册有典。”《左传.昭公3年》云：“晋侯嘉焉，授之以策。”《左传.僖公28年》云：“（晋侯）受策以出。”

“符”是朝廷传达命令的一种凭证。册命就是指古代帝王封立太子、皇后、王妃、诸侯王、顾命大臣等的命令。因与古代天子竹简令策相似，故通用。即策为诸侯进受于王也。记录周天子命令的简策。即古代竹简木牍用绳或线串起来的文书。按：上古文记主要刻在竹木简牍上，不独符命为然。西汉李陵《答苏武书》有“策名清时”之句。《汉书.公孙弘传》云：“天子以册书答曰……”

《史记.鲁周公世家》云：“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发，勤劳阻疾。’”《集解》孔安国曰：“史为策书祝词也。”郑玄曰：“策，周公所作，谓简书也。祝者读此简书，以告三王。”

东汉刘熙《释名·释书契》云：“策者，教令于上，所以驱策诸下也。汉制约敕封侯曰册。册，赜也，敕使整赜不犯之（上）也。”

《尚书.顾命》云：“太史秉命，由宾阶跻御王册命。”后指册立或册封之事。又《洛诰》云：“王命作册，逸祝册。”《金滕》云：“史乃册祝。”《洛诰》云：“公归，乃纳册于金滕之匮中。”《多士》云：“有册有典。”《诗经.金縢》云：“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

西汉扬雄赞汉武帝朝司马相如之赋曰：“庙廊之下，朝廷之上，高文典册，则用相如。” 《汉书.董仲书传》云：“於是天子复册之。”《汉书·翟方进传》云：“乃召见方进。还归，未及引决，上遂赐册曰：“皇帝问丞相：君孔子之虑，孟贲之勇，朕嘉与君同心一意，庶几有成。惟君登位，于今十年，灾害并臻，民被饥饿，加以疾疫溺死，关门牡开，失国守备，盗贼党辈。”这是汉成帝给丞相翟方进所下一封策书，相当于私信与公文之间的一种函件。

04 逝后哀册、哀策

《穆天子传六》云：“天子西至于重壁之台，盛姬告病，天子哀之。……于是殇祀而哭，内史执策。”郭璞注：“策，所以书赠賵之事。内史主策命者。”

《汉书》载汉初帝命有四，首曰策书。引：“策书。策者，简也。下附篆书。其诸侯王、三公之薨于位者，亦以策书诔谥其行而赐之，如诸侯之策。三公以罪免，亦赐策。”

《汉书·翟方进传》云：“方进即日自杀。上秘之，遣九卿册赠以丞相、高陵侯印绶，赐乘舆秘器，少府供张，柱槛皆衣素。天子亲临吊者数至，礼赐异于它相故事。谥曰恭侯。长子宣嗣。”

《后汉书.续礼仪志》云：“司徒太史令奉谥哀策”。注曰：“晋时有人嵩山下得竹简一枚，上有两行科斗书之。加中外传以相示，莫有知者。司空张华以问博士束皙。皙曰：此明帝显节陵中策也。检校果然。是知策用此书也。”

《文章缘始》云：“汉乐安相李尤作和帝哀策。”《太平御览596》引挚虞《文章流别论》云：“今哀策，古诔之义。”

《资治通鉴.汉纪25.孝成皇帝》：“上遂赐册，责让以政事不治，灾害并臻，百姓穷困……（翟）方进即日自杀。上秘之，遣九卿册赠印绶、赐乘舆秘器、少府供张，柱槛皆衣素。天子亲临吊者数至，礼赐异于它相（丞相）故事”。这里前一个“册”指“免册”；后一个“册”指“祭册”。

明代儒学大家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册》云：“古者册书施之臣下而已，后世则郊祀、祭享、称尊、加谥、寓哀之属，亦皆用之，故其文渐繁。今汇而辨之，其目凡十有一。一曰祝册，郊祀祭享用之。二曰玉册，上尊号用之。三曰立册，立帝、立后、立太子用之。四曰封册，封诸侯用之。五曰哀册，迁梓宫、及太子诸王大臣薨逝用之。六曰赠册，赠号、赠官用之。七曰谥册，上谥、赐谥用之。八曰赠谥册，赠官并赐谥用之。九曰祭册，赐大臣祭用之。十曰赐册，报赐臣下用之。十一曰免册，罢免大臣用之。”

上文将古代册策之文析为十一类：祝册、玉册、立册、封册、哀册、赠册、谥册、赠谥册、祭册、赐册、免册。

05 册封、封赐、封赏、封君

古代帝王赐爵位、土地、财物、名号、官职等给臣民。受封者称为封君，成为受有封邑贵族。故张中镇墓兽铭文多次用“君”：“金还头君”、“措新君横”、“淮亿（夷）君后”。

后来引申为帝王赐给亲属或臣僚爵位或土地、财物。如:分封(古代帝王社祭,以五色土为坛,分封诸侯则割方色之土,以茅草包之,授予受封者,作为分封土地的表示);又如封君（领有封地的贵族），封拜（拜官授爵），封典，封建。封国(封土立国);封爵(封土授爵);封赋(受封田地的赋税);封邑(赐给领地以为食邑)，封名(封爵赐姓);封拜(赐爵授官);封侯(封拜侯爵)、封功。

张中政斗即谓生前执政明器，用于 29年接替因“河决不忧职”而自杀的前任御史大夫尹忠之职，前往东郡、馆陶等地，指挥、督导、协助校尉河堤使者王延世，调集军民，共同治理黄河金堤决口洪水，以及抢险救灾。

《广雅.释诂.卷三》：“封，场也。”《说文解字》云：“爵诸侯之土也。…守其制度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