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人一直恪守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即使过年了，出去买的东西也有限：无非是几挂爆竹，一张红纸，女孩子的头绫子，春节大餐必不可少的鱼。因此，人们见面不问买了什么年货，要问“办”了什么年货。
“办”就是因陋就简，家里有什么，就做什么。
东北人办年货，是从小年之后开始的。
那几天的事可以按照口诀来做：廿四写大字，廿五扫尘土，廿六烀猪肉，廿七把鸡杀，廿八把面发，廿九把油走，三十把年过。
写大字就是写对联。买一张红纸，求识文断字的先生写对子是件挺隆重的事，要给先生烫壶酒，请先生吃一顿酸菜炖粉条。先生一边吃饭一边交代，哪一幅要贴在门上，哪一幅是猪圈的，哪一幅是鸡窝的，不识字的主人一边殷勤地招待先生，一边认真记忆，可惜还是有人把猪圈的对联贴在了门上，成为村里人的笑谈。
腊月二十五这天，家家户户都要来一番年终“扫尘”，人们也叫“扫陈”，这一由来已久起于帝尧时代的习俗，寄托着人们除旧立新的愿望。《清嘉录》有诗云：“茅舍春回事事欢，屋尘收拾号除残；太平甲子非容易，新历颁来仔细看”——人们忙过年大扫除的情形由此可见一斑。
过了小年，一家人就欢天喜地地把大块的肉从雪里挖出来，放在屋子里“缓”。腊月廿六这天，主妇把化透的肉洗净，割成大方块放到锅里，添足了水，灶炕里劈柴的火苗向上窜，等到中午，村子里到处都是肉的香味。晚饭时，每一家的餐桌都会有一盘肥而不腻的切白肉，蘸上蒜酱，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烀好的方子肉盛在盆里，这可是过年的硬头货，过年的“好嚼骨”。
廿七一大早，男人们磨刀霍霍，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公鸡纷纷丧命。收拾干净的鸡也是准备过年吃的，放到厨房就行，那里冷得跟冰箱里的温度差不多，放个两三天根本没问题。这一天也有一道美食，就是“鸡血糊糊”——把鸡肝鸡心鸡胗剁碎，再剁一些蒜末放到鸡血里，用水泻开，加入淀粉，放到锅里炖到沸腾，好吃的鸡血糊糊就做成了。
廿八这一天做蒸制的面食。馒头、糖角、花卷、肉包子，蒸了一锅又一锅，吃不完，满满当当放到仓房里冻上，有了这些年货，预示来年粮食满仓，不挨饿。况且冻过的干粮重新热一下，似乎还能吃到冰雪的味道——这一天随便做点菜汤就行了，光是包子糖角就把孩子们的小肚皮吃得个个滚圆。
廿九要做油炸的面食，村里人叫做“走油”。就是炸面果、肉丸子。面果形状各异，有菱形的、连环套的、核桃仁形的，还有的做成佛手或是面鱼。村里的人，除了平时买两根麻花，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狠下心来炸出一盆面果肉丸来。
当然，这些东西也会被精打细算：主妇用口袋装好，放进仓房。油炸食品在当年是孩子们无上的美味。仓房总是锁着，钥匙在母亲那里，不过孩子们总能发现松动或是有较大缝隙的木板，也就总能潜入仓房，从大缸里够出冻得硬邦邦的面果肉丸，最不济也可以掏出个糖角或是花卷来，偷偷地藏在怀里，在同伴们面前骄傲地啃食，有时，还可以以此为小礼物，换得玩具或是友谊。
对联、鸡肉猪肉、面点、油炸食品……依次备好了这一切，就可以过一个开心快乐的幸福年了。简单贫困的日子里，快乐可能很廉价，但并不匮乏。文/卢海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