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石像被打(光遇献祭二十石像)

2023-08-03 16:01 综合百科 0阅读 投稿:小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信头痛欲裂醒转过来,脑中一片迷糊:“我这是在哪儿?莫非是到了阴曹地府?”张眼四看,又忖道,“阴曹地府怎地和神女峰一模一样?”

过了片刻,才知这儿是神女峰顶,自己并没死成,当即想到白狐女,抬头一看,不见白狐女立于洞口,急呼道:“狐儿,狐儿……”呼了几声,不闻声应,大惊,“狐儿到哪儿去了?她一直立在洞口处,如一尊石像一般已行走不得,她会到哪儿去?”忙在洞内各室中寻找,并不见白狐女的身影,猛地一喜:“啊,莫非狐儿已行得,到洞外去了?”急忙奔出洞在峰顶四周查找,又跑到采集草药的南坡去看,却依然不见白狐女的身影,心底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和喜悦霎间熄灭,又如坠冰窖:“狐儿……狐儿到哪里去了?莫非跌下峰去了?”垂绳下峰去寻。

但四处寻了一遍,一般不见白狐女身影,顿时惊恐不安至极:“狐儿真气逆转,身子已不能动,她能到哪儿去?难道是有野兽来伤害了她?然这儿怎上得野兽?且那野兽怎地只伤害她不伤害我……”脑海中浮起了一连串的大疑团,如云封雾锁般萦绕着他,只得又上了峰来。

他呆呆的在峰顶又想了一阵:“狐儿并非心性凉薄之人,怎会说走便走?说不定她在洞里另给我留下了什么话句。”想到这儿,忙抢进了洞里,在石洞内和四周洞壁细细搜寻。

然寻了半天,哪里有白狐女留下的只言片语?顿时伤心欲绝:“难道狐儿当真如此凉薄,弃我而去也不留下一言半句?”又来到了白狐女当初所居的石室里,白狐女受伤上峰后,并没得入这居室住过,刚到了外面大洞就在那儿疗伤化而为“石”了。赵信细细察看一遍,发现妻子也没有到过这房间,石室里有一张石台,一面铜镜,便是妻子的全部闺物,一时头晕目眩:“狐儿断不会就此离去的,她断不会不会离开我,不会这般凉薄的……我在这儿等等,或许过些天她便回来了……”

但等了数天,仍无白狐女的身影,赵信一片绝望 :“狐儿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回来?”身子摇摇欲坠,勉力的撑住洞壁,看见了石台上放着那把曾为白狐女梳理头发的木梳子,一下如获至宝,抓在手中潸然泪下:“狐儿离去了,梳子却没有带去,她是要留这一把木梳子给我么?只是凭这一把木梳子,我又怎能知道她去了哪儿?”

木梳上缠卷着白狐女梳断的头发,根根青丝犹透着白狐女的气息,如她并未曾离去。赵信轻捋着木梳上的青丝,一根根的解下,眼前又现出当初给她梳理秀发的情景,心如沥血,当下缝了一个红色的如意护身符,将青丝塞了进去,藏进了胸前的贴身内衣里,忍不住又一阵大悲。

忽然他心中一动:“狐儿已化成石像一般,既不能行走,又如何能离开?莫非是谁上来将狐儿掠走,她回不来了?不错,定是狐儿有难回不来了,我,我要去救她才好。”想到此,再也等不下去了,忙携了剑快步出洞,下峰去寻找白狐女。

然下了峰后,他眼前忽一片大黑,惊道:“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瞧不见东西了?”忙用力揉了两下,仍是瞧不见,惊慌之余猛地想到那火炼蛇火炼花:“啊,莫非是它们之毒毒瞎了我的双眼?这毒没能取我性命,是因为我服了白蜈蚣毒液之故,否则我又如何能抵得过那怪蛇之毒?不过那火炼花虽毒不死我,但毒素仍藏在我体内,是以现在毒瞎了我双眼……以后我更如何去寻狐儿?”一片悲丧绝望。

过得好一阵,想到妻子处于危险中等待自己去救,他才收起悲绝心情振作精神,伸出手摸索着往坡下而去。他瞧不见东西,遇到坡坎难免摔倒,一路跌跌撞撞滚爬到了山脚下,摸索到了两棵小树,用剑砍断,削去枝桠做成了两根拐杖,以一根敲打地面,另一根朝前探路而行,这才免了许多跌撞之苦,但身上衣衫早已勾破擦烂了。

如此一来,他行得甚慢了,过了一年后,才进了玉门关。这一日正举棍独行,忽十余条汉子出来舞刀围住了他,一人叫道:“小子,你死定啦。”

赵信道:“你们是谁?围住我干什么?”那人冷笑几声道:“难道你连名震塞外的胡天帮也不认识?”赵信并没听说过什么胡天帮,想他们是这一带的小帮派,道:“在下并无意冒犯,请借道则个。”当下便欲离开。一人刀头一点,直向他砍至,赵信身子一转让开,凛然道:“各位高位大名?为何要害我?”

那人道:“我们高姓大名便不足为你道了,姓赵的小子,你眼睛怎地瞎啦,是不是不敢见我们付三爷了?”

赵信道:“付三爷?”另一人道:“‘雁荡圣手’付三爷的名头想必你是听过的罢?”赵信一下心中雪亮,道:“付人婴?原来他躲到这关外来了?”为首那人大怒:“付三爷的名讳岂是你直呼得的?”又两刀向赵信砍至。

赵信隐隐已猜到了这些人多半是被付人婴打败收服的西北帮会盗匪,付人婴在中原武林只是个脓包角色,但到了这儿,自然成绝顶高手了,这些人武功不及他,于是甘心塌地为他卖命。他听这人的刀声也不如何凌厉,知他武功平平,伸杖在他刀头一压一挑,那人冲撞了八九步才稳住身形,大呼一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猛地盘起两个圆形刀光,向赵信头顶套去。

赵信见他刀声与这两句诗也有些相符,身形微晃,假装要往前逃,那人又呼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屈身往前一滚,单刀削得赵信身后的白草簌簌而断,然后刀光一卷,荡起满地折草向赵信撒来,犹如满天雪花一般。

赵信暗道:“这浑人也有些艺业,不然也不能在这塞外之地独占一关了。”回棍晃荡数下,将满天的白草打落,凝神倾听他混杂于草间的来刀,果然有刀劈至,赵信抬棍“砰”的将他从半空打落。

那人跌落在地,诸帮众大吃一惊,有的抢上相扶询问,有的哇哇大叫扑向赵信。那帮主的武功如此,他手下的帮众武功更加不济,赵信虽然眼瞎后初次临敌,然听声辨形,仍打得众人痛呼哀吟不止,纷纷叫道:“快请付三爷。”

不一刻,付人婴出现,见了赵信眼瞎,信心大满,道:“姓赵的,真是冤家路窄,天堂有路你不行,地狱无门你偏闯,今日可怪不得你付爷爷啦。”

赵信道:“付人婴,你雁荡剑派遗害武林,被中原各派灭了,想不到你成了漏网之鱼,竟逃到这儿再作祸胎。”

一语戳中他痛处,当日雁荡剑派被灭时付人婴虽然受了重伤倒地,却还没有死,刘豫将群雄掳去后,他醒转过来,养好了伤后四处寻找掌门师兄辛人展,无果,担心被武林各派发现,不敢再在中原落脚,遂逃到了塞外,遇到了胡天帮,胡天帮对这位中原来的不速之客自然是要给个下马威,却料不到敌不过付人婴的雁荡剑法,被他痛打后奉为座上宾,他便在这儿过起了呼令一方的落草日子。适才赵信来时,他已瞧见,不敢上前对付,只命胡天帮帮主胡天刀领帮众出面,这时发现赵信眼瞎后,才大着胆子出来应付。

付人婴怒道:“姓赵的,你眼瞎了,莫不要说我欺负你。”展开雁荡剑法直扑赵信,赵信的木棍与之相交,嗤嗤的被削断了数截。胡天帮诸人登时大送高帽,吹嘘雁荡剑法神通无敌,付人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高手。

赵信从背后拔出了长剑,凝神倾听付人婴的出招,他自眼瞎后,从未与高手过招,这付人婴虽算不过高手,可也武功了得,拆了数招后,渐渐适应了以耳代目的打法,付人婴与他长剑一交,立被震得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又惊又怒:“这小子瞎了我也打不过?”向胡天刀等人打眼色。

胡天刀等人会意,在地上撒了许多铁藜蒺、六角菱等暗器。赵信一听地上有轻响,已知他们欺他眼瞎,在四周做了手脚,便站定不动。

付人婴叫道:“姓赵的,有本事你再使出神女剑法,我付人婴可要给你好好指点指点。”却不扑来。赵信也只站着不动。

胡天刀向两弟子一打手势,两弟子悄悄从背后来袭赵信。赵信听得脚步声,伸棍往二人脚下绊去,那两弟子啪的摔倒在地,“哎哟哎哟”的大叫起来,胡天帮等人不由变色。

原来二人身下已压中了十余枚暗器,暗器上不但有倒刺,还喂了毒药,数人见状,惊呼出声:“快服解药。”

赵信伸棍一撑,纵身跃踩到了二人身上,那两名胡天帮弟子更加惨呼,众人又是脸色尽变,围攻上来。赵信任付人婴和胡天帮众人如何威胁和相攻,只站在那两名弟子身上进退闪挪不肯下来。那两弟子伏在地上身体受暗器所刺痛不堪言,打手势欲叫众人不要攻了,但胡天刀会错了意,以为是叫他们出手相攻,道:“吴贤弟,佟贤弟,真是为难你们啦,你们受了这般重的伤还叫我们出手……”将另一把铁藜蒺撒到了二人身上,那吴、佟二人惊得昏了过去:“赵信踩在那些铁藜蒺上虽可伤得了他足底,必也踩陷入二人体内……”

赵信听得胡天刀说话,又听得足下微响,已知有暗器又撒在二人身上,伸棍一撑,飞足另踢翻了两人,踏到了他们身上,然后又连使数招,打倒六七名胡天帮弟子,各人倒在地上,纷纷压中了暗器,疼得哭爹喊娘。

胡天刀见赵信又向他扑来,拖刀欲走,赵信伸棍一勾他腰间,继而跃身而起,在其当胸处反踢了一脚,胡天刀腾腾腾的倒退回去,一屁股坐在吴、佟二人身上,坐着了数枚利器,立时疼得连声怪呼一蹦尺余高,落地时脚底踩中了数枚铁藜蒺,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上刺中了更多利器,如杀猪般嚎叫。吴、佟二人被他屁股一坐,背上的利器也插进了身体里,昏死了过去。

付人婴见状,哪里还敢和赵信相斗?吓得转身便逃,赵信足尖一点,又从他头顶跃了过去,挡住他去路,付人婴挥剑向他削去,赵信头一偏闪开,转过身伸棍搭住了他肩头。

付人婴右手出剑削棍,左手挥拳疾打。赵信棍头一缩,撞向他腋下,付人婴痛彻心骨,右臂登时不能再动,长剑也掉落在地。他犹不肯束手待毙,左手又回打过来,赵信如法炮制,点了他左肩关节下的穴位,付人婴登时脸色铁青,怒道:“姓赵的,你欲要怎地?”

赵信道:“像你这趋炎附势、坏事做尽之人,留之何用?”正要一杖将他戮死,忽又停住,继而连封了他身上数穴,搭棍在他肩上,运力一推,付人婴不由自主迈步冲出,喝道:“赵信,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吗?”语气倒也不屈。

赵信道:“不错,你这人恶贯满盈,不杀哪里还有天理在?”付人婴道:“你要杀便杀,我可不怕你。”赵信冷笑道:“想要一刀死得痛快?可没这么容易。”遂用一棍点地,一棍搭在他肩上推着他疾行。

付人婴大怒道:“你为什么不杀我?”赵信道:“谁说我不杀你?我要慢慢折磨你,推得你吐血而死。”付人婴怒道:“你果然好不狠毒,我就不行,就不吐血。”赵信道:“怕由不得你罢。”臂上一运力,付人婴已身不由己往前飞奔。

但他说不吐血就不吐血,赵信虽然推得他奔行如风,上气不接下气,他仍忍住不哼声不吐血。见赵信推得急了,才道:“你推慢一点行不行?我转向不及,不就撞死了么?”

赵信笑道:“你不是说不怕死么?像你这种人,撞死一个是一个。”付人婴道:“我还不能死,我要找到大师兄,继续助大师兄当盟主,当皇帝。”

赵信又好气又好笑,道:“莫非你跑来这大西北,也是想给你师兄招兵买马的?”付人婴道:“不错。”赵信道:“好,待在下先一棍戮下去,你再去找你的大师兄助他当盟主当皇帝罢。”

付人婴吓得脸色煞白,道:“你不能戮死我,你说要推死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说过的话不算话。”赵信笑道:“凭你这付人婴也说驷马难追?你若是惹我不高兴了,现下便戮了你,又有谁知道了?”付人婴登时不敢再说话,乖乖的在前走着。

赵信本也没有杀他之意,心想若只靠自己摸索前行,几时能到得中原?又如何找得到妻子?恰好此人认得狐儿,用他当眼睛驱他去寻狐儿是最好不过了,是以便对他一番恐吓,这付人婴是个二愣子,果然上了赵信的当。赵信以他当眼睛看路,一路推着他前行,可比自己摸索前行快多了。

付人婴心下嘀咕:“我如何逃脱是好?不然当真被他推得吐血而死,可死得大大损我付三爷的威名。”忽见前面有一石块,便装作踢中了脚,叫了声“哎哟。”往前一趔趄,滚地欲要摆脱赵信搭在他肩头的木棍。

赵信已看穿其诡计,棍子始终搭在他肩上,任他如何躲闪挣扎也不脱,然后顺势往前疾推,付人婴霎时哀嚎大叫,原来赵信将他推进了一丛荆棘中,刺得他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叫道:“请赵大爷饶命,我姓付的再也不敢骗赵大爷了。”

赵信这才将他拉了出来,道:“你若再玩花样,可有得你苦头吃。赵某借你一双招子用用也不算亏待你,你乖乖的在前引路便好,若是打甚歪主意,你这双招子赵某便挖来自用,不给你用了。”付人婴再桀骜不驯,也不敢再打逃跑的主意了,连声道:“是,是,这一双招子还是留给付某用罢。”

赵信又点了他上关、下关和大迎穴,付人婴本身武功不强,被封了数十处穴道后,更加无法挣脱了,狠狠的瞪了赵信一眼,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信遂押着他四处寻找白狐女,二人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数月下来,身上的衣衫被草芒荆棘等钩刺得破破烂烂。付人婴本来挺硬气,此时这点儿骨气也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面黄肌瘦,憔悴不堪。他自知在江湖上被人押着乱走了数月,已颜面尽失,威名扫地,路上遇着人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幸而赵信也是衣衫褴褛,满面灰垢,别人也没有将二人认出来,只道是两个可怜的讨饭叫化结伴而行,谁也没多注意二人。

这一日,二人到了河南和山东交界处一集镇,忽听得有人在一座院子里打架,赵信问付人婴道:“是谁在打架?”

付人婴道:“是一群叫化子。”赵信道:“叫化子为什么打架?”付人婴道:“是一群邋遢的叫化子在打一个里衫穿得光鲜的叫化子。”

赵信知丐帮中数来和睦,极少出现内斗之事,不知众丐何以要对那丐下手?

这时院里面呼叱大喝之声传来,赵信道:“他们斗得如何了?”付人婴从断墙处瞧去,道:“群丐中有两个年老的叫化,他们背后背着八个麻袋,一个断了一条手臂,叫唐有德,另一个在闽西时被人踢断过腿,叫汤人喜。不过好像他们打不过人家,不住有丐帮弟子受伤。”赵信道:“那内衫光鲜的叫化可认得么?”付人婴摇了摇头。

院里唐有德叫道:“你并非本帮的弟子,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本帮的弟子?”

那光鲜叫化应道:“我才不屑加入你们臭化子帮呢,也不屑冒充成你们臭化子的模样,你爷爷我喜欢穿成这样,你们管得着么?”

赵信暗道:“此人的声音怎地这般像迪古乃?但迪古乃已被击破头,又被勒住脖子放了鸢子,如何还能活?”问道:“那光鲜叫化穿的什么衣衫?”

付人婴道:“他里面穿的是绞丝马甲,还掇着几个亮晶晶的玉石扣子,像是个极尽富贵的公子爷,外面却穿了件脏衣,和你的差不多,不过你又比他好多了,他下面的裤管烂了,露出了两条黑毛长腿,浑身邋遢,长发打结爬满虱子,十足的叫化子。”赵信暗道:“此人倒是个怪人。”

汤人喜道:“那你为何将我丐帮弟子打伤?”那光鲜叫化道:“我也没招惹他,本大爷不喜欢讨饭,人家给我的剩菜剩菜我不肯要,凭什么你们要逼我去吃人家的剩饭剩菜?我喜欢在里面穿件富家公子爷的衣服,凭什么你们不许我穿,要我脱下来?”

汤人喜怒道:“你是叫化子,就该有叫化子的样子,丐帮数百年来的规矩岂能由你而废?”那光鲜叫化子道:“本少爷已说过并不是你们的丐帮弟子,也不是叫化子,难道衣身邋遢的都是叫化子?都要归你们丐帮管?”

汤人喜道:“不错,凡是讨饭的都要归我们丐帮管。”那光鲜叫化子笑道:“本少爷可没有讨饭,即便讨饭也偏不要你们丐帮管,偏要里面穿件金衣,偏要到酒楼里吃大鱼大肉,瞧你们能奈得我何?”赵信听他们争辩,已明白了事情的大致情由。

几人争执不下,又动上了手,忽“啪”的声响,汤人喜被击中了一掌后心,吐血跌撞了出去。唐有德忙过去假意扶汤人喜,却突然一足往后疾踢那光鲜化子,这招化自驴马后踢的样式凌厉之极,若是踢中不殒命也要受重伤,非同小可。那光鲜化子怒他使计且招式狠毒,一把抓住他踢来之足,用力一扭,竟将唐有德一条腿扭断了。

众丐大惊失色。那光鲜化子又纵身一跃,双掌拍下,打在唐有德和汤人喜当胸处,二人登时气绝而死。众丐惊呼一声,抬着二人之尸,撒步飞奔了去。

那光鲜叫化子也不追赶,哈哈一笑,又坐在了院中吃喝酒肉,毫不惧怕群丐去而复回找他报仇。赵信欲要弄清这光鲜叫化的身份,当下和付人婴退到屋角后。

不多时,群丐果然去而复回,这次则有三四十人之多,为首一人是个花白头发的叫化,约略五十多岁,手中拿着一根短棒,被打死的唐、汤二人也抬了来。

那为首叫化领着众丐进了院里后,那光鲜叫化哈哈笑道:“你们还要来和本少爷动手么?你们已抬去了四个人啦,两个背后有五个麻袋的,两个背后有八个麻袋的,你背后有几个麻袋?”

那老丐喝道:“你是哪个分舵的弟子?从哪儿盗来人家大户的衣衫穿得如此不伦不类?”

那光鲜叫化子嘻嘻笑道:“你老兄眼红什么?转眼我去盗件女人的肚兜子给你。”群丐一齐怒道:“住口,竟敢对柯长老不敬?”人人敲着打狗棍儿,唱着《莲花落》,那光鲜叫化知众丐转眼便要动手,仍神情怡然举碗喝酒。

赵信听得柯思野之名,知这柯思野是丐帮的六大长老之一,一向刚正不阿,武功又高,极得丐帮上下众弟子爱戴,只是丐帮这些年来好像发生了甚事,并不多见在江湖上走动,正副帮主和其它五大长老也是一古脑儿失踪了,柯思野率领残余弟子四处查找追寻了近十年,也毫无进展。

柯思野纵身一跃,舞掌向他头顶罩下,那光鲜叫化扎稳马步双足立定,将手一迎,与之对了一掌,一时气息凝窒,暗吃一惊:“这老叫化多了一个麻袋,果然不同。”收起小觑之心,以一套连环穿袖掌与他相斗。

柯思野见了他掌法,也微微变色,这“连环穿袖掌”环环相扣,双手互连,讲究阴阳相克和反制,暗藏许多巧招妙用,实是不易破得,往往在落了下风后用以自救,柯思野见他使出这一套掌法,便知他出自名家大派门下,见识卓绝,怪不得他连伤唐、汤等几大丐帮高手,遂棍头一点,打向他手腕要穴。

那光鲜叫化反掌连连抓他棍头不中,脸色大变:“莫非这是打狗棒法?”拾起门口的梨花木棍来对敌。

柯思野使的正是打狗棒法,但他所学不全,只得丐帮帮主传授五招而已,此后帮主等人便无音讯。但即使是这五招,那光鲜叫化也无法招架,啪啪几响,身上连中了数棍,一条手臂也被棍头击中折断。

他痛呼一声:“臭叫化,你敢伤我?”知再久留片刻,非丧命不可,抓起两名丐帮弟子向柯思野呼呼掷出,然后足尖一点向墙外落了去。

柯思野已不止要废他武功将他驱逐出帮,而是要取他性命为唐、汤等丐帮弟子报仇了,当下率领弟子绕墙追过去。

忽“托”地一声轻响,那光鲜叫化又落进了院里。原来他跃墙而逃是假,去而复回是真,赵信不由暗赞此人聪明之极:“他知丐帮眼线极广,若不使此计去而复回,多半不久便被发现了,如今他重回这废弃宅院中,丐帮的弟子谁又料得到?”

那光鲜叫化被柯思野打得双臂肿胀了数倍,用脚踢上院门,躲到了大屋里,然后给断臂包扎。刚包扎完毕,院门“依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那光鲜光化吓了一惊,只道群丐发现他了,却闻“叮叮当当”声响,

进来了一个极秀丽的少女。

那少女一袭青黄淡衣,约摸十四五岁,双眸如两汪碧泉,两排贝齿光洁如玉,齐齐整整的排着,清丽脱俗,衣带上系着几个洁白的瓶子,那叮叮当当之响正是瓶子相碰发出,不由两眼放光,手上一用劲,接续好的手臂又移位断开了,不由叫了声“哎哟”,跌了出来。

那少女急抢上去,叫道:“这位大哥,你怎么了?”那光鲜叫化道:“我被人打伤了,还断了一臂,浑身痛得很,哎哟,哎哟。”

那少女俯下来察看他伤势,道:“我给你用些跌打伤药擦擦,再替你寻些草药来包扎罢。”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金黄色的瓶子,倒了些药酒搽擦在他断臂上。那化子看着她手指白皙如玉,一张光洁无瑕的俏脸又与自己近在咫尺,不由邪念大发。

那少女哪里知道眼前此人正目光邪恶的瞧着自己?只顾低头给他搽擦伤处,那光鲜叫化正要将她扑倒,那少女已给他擦完药,站起身到院子里寻花草去了。

那光鲜叫化暗骂了一声:“奶奶的,我干嘛不早些动手?”

不多时,那少女采来草药捣烂了,包在其断臂处,那光鲜叫化被痛得欲念已消,便无心再扑上前。那少女用树枝给他绑夹住手臂,又撕了一条布带将他断臂绕过脖子吊在胸前,这才抬起头,嫣然笑道:“这位大哥,你的伤包扎好啦。”

那化子见她笑脸盈盈,如春花初绽,一下痴呆住了。

那少女道:“这位大哥你怎么了?”连说了两遍后,那化子才回过神,打了个哈哈,连说:“没什么啊,哈哈,哈哈。”那少女道:“还没向大哥请教尊姓大名呢。”

那化子道:“我叫尼烈,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道:“我叫岳银瓶。”赵信在屋外听得,一怔:“她姓岳?与岳伯伯有什么关系么?”

那化子见她一张娇脸不住在跟前晃动,邪念又发,顾不得浑身疼痛,正要向她扑过去。岳银瓶一眼瞧见了梁上有鼠奔过,吓得尖声惊叫。赵信在屋外听得叫声,只道屋里已出了事,伸棍在付人婴腋下一挑,付人婴即跃过墙头,落入了院里,赵信跟着落下,又伸棍搭在了付人婴的肩头上,推着付人婴冲进了大屋里去。

那化子本想扑上去撕开岳银瓶衣衫,被她蓦地一叫,吓了一跳,见她是怕老鼠后,才松了一口气,道:“一只老鼠有什么好怕?多半它是闻到我的酒肉香,想下来偷我的肉吃啦,它若下来,我宰了它烤给你吃。”

岳银瓶惊悸未定,道:“我,我不敢吃……”那化子叫道:“有什么不敢?剥光了它,便如你一般白白嫩嫩啦。”岳银瓶脸一红,道:“尼烈大哥,你怎地说这等话?”虽是责备,但娇娇羞羞,令尼烈听了更加心痒难搔,又要向岳银瓶扑上去,一瞥眼间见门口处已闯进了两人,吓了一跳:“哪儿又来了两个臭叫化?怎地发现老子在这儿了?”抓了两块石头,闪到了门角里,只待两人进来后,出奇不意打向二人脑勺。

岳银瓶见了赵信,冲了出去,从怀里掏出一幅图画,然后两眼放光,道:“莫非你是太子赵大哥么?”

赵信瞧不见她,诧道:“你如何认得我?”那少女欢喜万分,道:“果然是你啦,我怎么不认得你?我自打出娘胎便认识你了,赵大哥,我终于找到你啦。”抓住赵信的衣袖,欢喜得跳起来。

赵信听她声音甚是清脆动听,道:“姑娘的令尊如何称呼?”岳银瓶道:“我爹叫岳飞。”赵信和付人婴、尼烈皆“啊”的低呼了一声,想不到此人便是岳飞之女。

岳银瓶道:“你们认识我爹么?”赵信想起岳飞大破洞庭湖,道:“你爹用兵如神,威震八方,谁不知道?”岳银瓶脸上洋溢着幸福笑意,深以父亲为荣。

赵信道:“银瓶姑娘,你要到哪儿去?”岳银瓶道:“我要去找你呀。”赵信一怔,道:“找我干什么?”岳银瓶道:“从我记事起,我爹妈便常说你的故事,说你从小国破家亡,被女真人掳了北去,逃回来后又流落民间,受尽世间种种之苦,我就暗暗起誓,长大后要去找你,让你不再受苦受辱,谢天谢地谢菩萨,我终于找到你啦。啊,赵大哥,你的眼睛怎么了?”一时惊急不已。

赵信道:“我的眼睛被毒物毒瞎了。”岳银瓶道:“是被什么毒物毒瞎的?我去给你求治。”赵信摇了摇头,道:“我身上服有解毒的灵异之物,仍解不了这毒,世间看来无人能解这毒了。”

岳银瓶心一酸,安慰道:“不会的,赵大哥,我会想法子治好你的。啊,是了,赵大嫂呢?她怎么不在身边照顾你?”赵信道:“谢谢银瓶姑娘了。她已不能动,不知到何处去了,我也正在找她。”神色黯然。尼烈一震:“白狐女不能动了?那不是变成了石像一般?”

岳银瓶轻挽着赵信手臂,道:“赵大哥,让我跟着你照顾你罢,好不好?”赵信道:“谢谢岳姑娘,赵大哥是一粗鄙之人,如何要得你照顾?”

岳银瓶道:“要得啊,你现下眼睛瞎了,更要我照顾啦,不然谁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补衣服?谁给你铺垫被子睡觉?现今你的衣衫都不知破脏成什么样子啦。”

赵信一怔,自不见白狐儿后,这些问题他从都没有理会过,只知饿了累了便吃些干粮喝些清水,衣服也是多日未换洗,早已散发着异味,顿时心头一热,更想白狐女:“以前狐儿在时,我都没有给狐儿做过这些,现下狐儿不在了,不知以后我还能不能给她做?”岳银瓶并没瞧出他的这一番念想,见他默然不语,只道他已答应,拍手喜道:“赵大哥,你是答应我啦。”向门角道,“尼烈大哥,你还躲在那里干什么啊?这位是太子大哥,快出来拜见,以后我们成为好朋友好不好?”

尼烈自赵信进来后,一股怒火已从心头猛地窜起,恨不得跃上前一掌击毙赵信,然又顾忌赵信武功了得,自己断了一臂,可不是他对手,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赵信。听得岳银瓶相呼后,只好放下手上的石块,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和赵信相见。

赵信道:“尼烈兄弟刚才和群丐相斗,武艺高强,在下好生敬佩。”尼烈想不到已被他看见了刚才的情形,道:“和赵兄比起来,却是差得远了。”他不称赵信为“太子”,却称为“赵兄”,岳银瓶微有不悦,道:“尼烈大哥,你该称他为‘太子’才对。”尼烈却不肯叫,见她缠绕着赵信,有袒护偏爱之意,反而满腹醋意,忽然灵机一动,道:“啊,是了,赵兄,我知道白姑娘在哪儿。”

赵信神情大震,忙道:“尼烈兄弟,你认得在下的内人?”尼烈道:“赵兄和白姑娘闯荡江湖,一直为各派所不容,尼烈有幸,也曾目睹白姑娘芳容。”赵信道:“那我内人在哪儿?”

尼烈道:“我听说白姑娘是在湖北的襄阳。”岳银瓶忙道:“真是好极了,那你快带我们去。”尼烈道:“现下我全身疼痛得紧,只怕走不得呢。”岳银瓶道:“你不是只被打断手臂吗?怎地走不得?”尼烈道:“我还被人踢了几脚下盘,险些骨头也踢断了,你说能不能走得?”

岳银瓶道:“尼烈大哥,对不起啊,那你如何才能走得?”尼烈道:“你扶着我便能走得了。”岳银瓶道:“尼烈大哥,只怕我扶不动你呢,我去给你找两根拐杖来罢。”说罢走出院子去找。尼烈心下暗骂:“这小妮子,总有一天教你落在我手上。”

不一会,岳银瓶寻来了两根曲头木棍。他本不想去的,只想支走赵信,留下岳银瓶来,但见岳银瓶要追赵信而去,他对岳银瓶口馋欲滴,说什么也要抓到她亲一口,遂接了木棍,一行人出了院子去。

尼烈撑双拐走在前头引路,赵信仍用一棍搭在付人婴肩头,一棍点路,岳银瓶挽住赵信点路的手臂。尼烈心生醋意,一边行一边苦思计策:“我该怎生骗那姓赵的才好?最好是要得了他的性命。”

一行人出了镇子,岳银瓶见付人婴满脸愁苦,一言不发,甚是好奇,问道:“赵大哥,这人怎么啦?你押着他行多久了?”

赵信道:“这是个坏人,押他行几个月了。”岳银瓶向付人婴看去,作了个鬼脸,道:“原来你是个坏人啊。”付人婴向她瞪了一眼,吓得岳银瓶脖子一缩,再不敢看他,对赵信道:“赵大哥,以后由我来扶你得啦,你放了这坏人罢。”

赵信道:“此人可放不得,放了他又去作恶了。”岳银瓶道:“嗯,赵大哥说的也是,都是我不经世事,不会这般想。是了,赵大哥,你说赵大嫂不会动了?她为什么不会动了?”

赵信道:“狐儿受过伤未得尽愈,为换回我的父皇母后答应嫁给完颜亶,但她并非想嫁给完颜亶,只想等我父皇母后一换回就气乱而死的,于是不再运功疗伤了,导致她伤势越来越重,最终无法化解那些乱气,然后真气逆行上侵,使她再也动弹不得,犹如石像一般。”岳银瓶黯然伤悲,道:“赵大嫂真是一个不幸之人,那完颜亶怎地不放还你的父皇母后等人?”

赵信道:“完颜亶或许是想放的,但却有一个叫迪古乃之人出来搅了局,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孙子。”

岳银瓶叹道:“若不是他搅了局,先帝便回来了。”赵信点了点头,尼烈冷笑道:“若不是他搅了局,白狐女便是完颜亶的妃子了。”赵信诧道:“尼烈兄弟,你也知道这些?”尼烈道:“我只是听人说的而已。”赵信知他说的不错,若不是迪古乃搅了局,狐儿真的成完颜亶的妃子了,一时无言以对。

岳银瓶道:“赵大哥不用难过,我们这不是去寻赵大嫂吗?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赵信心头略得舒畅,道:“嗯,谢谢银瓶姑娘。”听她腰间始终有一些极清脆的叮当声响,问道:“姑娘腰间系着什么吗?”

岳银瓶将腰襟衣衫一揭,露出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各色瓷瓶,道:“我系着好多瓶子呢。”赵信道:“瓶子?系来干什么?”

岳银瓶笑道:“我叫银瓶啊,自然少不了瓶子了。”赵信一怔,岳银瓶“嗤”的笑道:“赵大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了,其实这些瓶子是我用来许愿的,我有什么愿望便写在纸上,然后塞进瓶子里,过不多久,这些愿望就实现啦。”

赵信道:“当真有这般灵验?”岳银瓶做了个鬼脸,道:“是啊,若是实现的,我便将纸取出来,烧香感谢菩萨,若还不能实现的,我就继续装在瓶子中。”眼中满是清纯无邪。

赵信道:“那岳姑娘都有哪些愿望实现了?”

岳银瓶道:“我七岁开始系这些瓶子许愿,已实现好多啦。记得我七岁时,想要一件花裙子,不多久,妈妈便拿一块用剩的花布为我剪缝了一件,我高兴极了,更加相信这瓶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于是我又许了第二个愿望,说要在过年前见到我爹和大哥,他们不多久果然回来看我们了。”赵信道:“这般说来,你的瓶子当真挺灵验了。”

岳银瓶道:“那自然是了。不过也有一次,我以为是实现不了了,因为我留了六年时间都没有实现,后来,后来才终于实现。”赵信道:“哦?那是什么愿望啊?”

岳银瓶脸一红,低声道:“那便是我想见你……”赵信心中突地一跳,暗道:“她想见我干什么?”岳银瓶仍是低头红脸道:“那是我的第三个愿望,那年爹爹回来时,向我说起了你,说你在南熏门外奔走,差点被范琼杀死,说你被人夺了皇位,还发配到少林寺去出家,孤苦伶仃,频遭人害,我于是便想见你了……我用纸写下了这个愿望,装进了瓶子里,不想今年我十三岁了,才能见到你……”说到最后,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瞧向赵信,满脸娇红。赵信无法瞧见岳银瓶的神情变化,尼烈则瞧得醋意大发。

岳银瓶继续道:“不过我现在另有两个更大的愿望了,我要再找两个瓶子装进去才行。”赵信道:“什么愿望?”岳银瓶道:“一个愿望是愿我爹将女真鞑子赶出中原去,迎回你的父皇母后。另一个愿望就是求菩萨保佑赵大哥你快点找到赵大嫂,让你们早日团聚,再也不分开了。”赵信甚是感动,道:“赵大哥负责找两个瓶子给你。”岳银瓶大喜:“真的吗?”又挽着了赵信的手臂。

尼烈更加醋意大发,道:“咱们快些去救人啦,不然便落入淫贼之手了。”岳银瓶惊叫起来:“哎哟,尼烈大哥你说的对,我说起话来可忘记这件大事了,多谢你提醒啊。”

众人忙往前急赶,当晚天黑在一小镇上歇息,这镇叫鸣鸡镇。岳银瓶正要就寝,尼烈忽撑杖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下。岳银瓶道:“尼烈大哥,你怎么还不睡啊?”

尼烈看着她一张清纯可人之脸在火烛映照之下娇艳动人,“咕噜”的吐了一下口水,道:“我来看看你啊。”岳银瓶脸一红,道:“看我干什么?你白天不是看过了么?”尼烈见她天真无邪,更加心旌摇荡,打了个哈哈,道:“你漂亮啊,看着你心里舒服得紧。”这句话本无礼之极,但岳银瓶少女情怀,听来极是受用,也不以为无礼,羞得低下了头,道:“尼烈大哥,天色不早了,你快回房休息罢,我,我也要歇下了。”

尼烈暗骂道:“尼烈啊尼烈,你一定要想一个什么法儿支开赵信和那个付人婴,然后将这个娇俏可爱的小美人亲上几口才得。”狠狠在自己大腿处扭了两下,痛得“哎哟”的叫出声。

岳银瓶道:“尼烈大哥,你怎么了?”尼烈仰头笑了两声,并不答理她,忽然远远传来了一阵叮叮嗒嗒的石凿声,大怒:“是谁这般深更半夜了还在这儿敲石凿扰人清梦?”推开窗户,撑着双拐跃了出去。

岳银瓶忙叫道:“尼烈大哥……”抢到窗户处,却见尼烈朝那石砧之声奔去了。她踌躇半晌,不敢追去,正在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赵信,忽身影一晃,一人又从窗户处跃进来,正是尼烈。

尼烈满面春风,像是去干了一件极满意之事,岳银瓶疑惑道:“尼烈大哥,你到哪儿去了?”尼烈喜道:“没事,没事,啊啊,好事,好事。啊啊,不说了,睡觉,快睡觉。”竟撑拐出房去了。岳银瓶看他语无伦次,显是难抑心中之喜,心下更加狐疑,听那石凿声,像是更加响了。

次日一早,尼烈已笑吟吟的在店堂中等赵信诸人,这在平时是没有的,平时歇宿他可都是最后一个懒洋洋起床慢吞吞离店的,今儿他竟主动催众人去寻白狐女,众人大感诧异,可也不作多想,一行人继续南行。

岳银瓶仍时时处处无微不至照顾赵信,赵信感激不已,岳银瓶道:“赵大哥,我出来找你,就是想照顾你的啊,我现在开心得很呢。你若是要我照顾一辈子,我也愿意呢。”

赵信心下感动,道:“银瓶姑娘,你在家也是这般干活么?”

岳银瓶嫣然一笑,道:“是啊,我爹爹不许我们有人侍候,自已洗衣做饭,两三个仆人做的是粗重之活。我们全家均穿粗布衣衫,我妈妈有一次穿了件绸衣,我爹看见了,便说:‘皇后与众王妃在北方过得很苦,你既然与我同甘共苦,就不要穿这么好的衣服了。’我妈便将那件绸衣送人,此后再也不着绫罗了。”

赵信眼眶一下湿润了,道:“岳伯伯真是深明事理。”跟着又黯然道:“我父皇母后等人真的在漠北过得很苦么?”

岳银瓶登知不小心说漏了,忙道:“赵大哥,也许我爹也不知道只是乱说的呢,你不要担心了。我们先找到赵大嫂,然后再想法迎回太上皇等人好了。”

尼烈此时也不生醋意了,心情大好,转过了头去不看二人,而付人婴被押行了这大半年,连话也不说了,若不是只有两只脚着地,都以为他是一头驴或一匹马了,除赵信外,尼烈和岳银瓶已对他视若无睹。

行了十多天后,这一日终于到了襄阳,几人大喜。忽听得道旁有一群百姓在说话,当中一人道:“前几天有一辆镖车经过,押着一女子,那女子当真是前所未有的漂亮,啧啧,只怕那月中的嫦娥也比不上。”另一人道:“嗯,我也看见啦,还看见了她眼中滴落了眼泪。”又一人道:“那当真是眼泪么?”前一人道:“不是眼泪是什么?比珍珠还大颗。只是那女子却动也不会动,你们说是怎么回事呢?”

赵信浑身一颤,有如电击一般,双眼霎时朦胧婆娑:“那一定是狐儿了。”忙上前作了一揖,道:“众位刚才谈说的那位正是在下的妻子,请告知她现下在何处可好?”

一瘦子“哈”的笑出了声:“这不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么?那女子明艳如天仙,如何会嫁了你这个瞎眼的叫化子?”

岳银瓶忍不住走上前来,道:“这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董永当初也是衣衫如丐,苦命得很啊,后来天上玉皇大帝的七仙女也为之感动,与其结为夫妻了呢。瞧你也似知书识礼之人,怎地不懂半点礼貌?”她声音不高,也娇俏动听,却说得那瘦子胀红了脸,辩驳不得。

赵信并不作声,他经历了这许多磨难后,早已将别人对他的寻常侮辱看得淡了,一心只想着找到白狐女和迎回他父皇母后两件事而已,别人再对他加倍凌辱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岳银瓶为他如此争辩,也是心中感激:“这小姑娘娇羞纤弱,却也伶牙利齿,极有勇气,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无弱女。”

一名老者见他眼睛瞎盲,又满身风尘之色,心下不忍,道:“小兄弟,你也要去看么?那是汉水的神女娘娘,近期汉江常发大水,是以大家用这一尊神女来镇住河妖。你眼睛瞎了,找到也看不见罢,不过神女娘娘极是灵验,你要求她什么事,想必也能达成的。”

赵信暗道:“狐儿不能动,那些村民不识,是以把她误认为是神女娘娘了,我何必跟他们多说?”忙向那老者打听神女娘娘的所在。

那老者为他指明了神女娘娘所在的汉水位置,赵信谢过那老者,忙押着付人婴赶了过去。赶至半路,天空轰隆隆的起了几声闷雷,暴雨便如瓢泼般下,众人顿时浑身湿透。

不多时,雨更大了,雷也更加响了,山上的雨水冲刷下来,四周渐汇积成海洋,岳银瓶道:“赵大哥,只怕汉江要发大水了,我们要不要先躲一下?”

赵信却失惊道:“狐儿行走不得,若是被推进了江里,如何是好?”急忙臂上运力,疾推付人婴而去。付人婴已被整治得委顿不堪,此时已没半点脾气,赵信知他多恶言,索性连他哑穴也封点了,付人婴如行尸走肉般任由赵信推来走去,快慢均可自如操控。

好不容易赶到汉江边,忽传来阵阵惊呼,赵信瞧不见,忙问岳银瓶发生了何事。岳银瓶抬头看去,又是欢喜又是害怕,道:“啊,我看见赵大嫂啦,她立于江心巨石上,大水快要将她冲倒了,两岸有许多百姓想去护住她。不过江水太急,已有数名百姓被冲走了。”

赵信神情激动:“果然是狐儿,你,你快带我过去。”岳银瓶领他抢到了江边,岳银瓶道:“赵大哥你不需太担心,百姓正在两岸用大绳索和大铁链欲要将白姑娘护住。”一言甫毕,两岸百姓齐声惊呼,原来白狐女已被洪水推倒,砸进了浊浪中。

赵信知惊变又生,欲问岳银瓶,岳银瓶已急道:“哎哟,不好,赵大嫂被河水冲走了。”赵信险些昏倒,道:“她,她在哪儿落水了?”

岳银瓶指点了他方位,赵信突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水里。岳银瓶和众百姓又“啊”的惊呼起来,心想这等恶波猛浪,哪里能下得河去?

尼烈大喜:“赵信啊赵信,这回还不除了你?任你是通天河里的千年老龟,也上不了岸来啦。”岳银瓶惊急之下,也要跃进河里去救赵信和白狐女,尼烈忙一把将她拉住:“岳姑娘,你万万跳不得。”岳银瓶抓住他手臂,央求道:“尼烈大哥,那你快去救赵大哥和赵大嫂好不好?”

尼烈暗骂道:“赵信这小子的是命,我的不是命么?”道:“我不会水性,如何救得你赵大哥?”岳银瓶已哭出声:“赵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可不能出事啊。”

赵信跳进河里后,立时被冲出下游数丈远,鼻子呛水,张口一呼,口中即灌满沙泥,他伸手四抓,却什么也没有抓着,幸而被推到了一块巨石前挡住才免于继续被冲走。他定了定神,顾不得生死,使出了千斤坠和龟息功,立定在没过头顶的河水中伸出手足四处去捞碰,看能否触到白狐女。冥冥之中也是上天怜见,赵信在河中摸索一阵后,终于一物冲到了跟前,用手一探,依稀是个人样,登时大喜:“这定是狐儿了。”急忙抱住白狐女从河底往岸边行走,急流冲得他时时立足不稳,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头,又被一口浊浪卷进了一个漩涡中。岸上众人尖声惊呼,纷纷用绳索来拦救。

终于赵信的脑袋又从水面露出来,众百姓齐心协力将他拉上了岸,见他竟然还抱着神女娘娘的石像,无不惊喜万分,连连夸赞:“小兄弟,幸亏你保全神女娘娘的石像了。”

赵信虽觉所抱的狐儿甚重,但也不怀疑,将之立好,激动的叫了两声:“狐儿,狐儿……”不闻回应后,这才想起妻子早已不能说话,这般叫她,又如何能应?当下伸手过去抚摸她,神情激荡,口中喃喃道:“是狐儿你么?”首先触到的是她的手臂,只觉甚是冰硬,跟着又摸了她的脸颊、鼻子和眼睛,每一样均坚硬之极,赵信暗觉奇怪:“狐儿纵然不能动了,但肌肤依然是柔软的,且眼睛也可转动,怎地她这般硬,眼睛也不会动了?难道狐儿已淹死了么?”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岳银瓶想不到赵信竟然从河里生还,且还救出了白狐女,拉着付人婴欢喜之极的抢过来,道:“赵大哥,你终于救出赵大嫂了,赵大嫂好美啊。”随之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脸一红,低声对赵信道:“赵大哥,对不起,是我认错啦,或许,或许你救的不是赵大嫂……”

赵信道:“如何不是狐儿?”岳银瓶道:“她好像是一尊石像而已……”赵信道:“狐儿便是全身不能动的,像一尊石像一样。”岳银瓶道:“可是……赵大哥,她真的是一尊石像,你摸一下她的手和脸,是不是硬邦邦的?赵大嫂纵然不能动,也不会像石头一样硬啊。”

赵信醒悟过来,记得当初白狐女化成石像一般不能动时,自己也曾伸手到她脸上去拭泪水,皮肤和常人是一般无二的,道:“不错,这不是狐儿,狐儿并没有被淹死,这不是狐儿。”顿时转悲为喜,又伸棍搭到了付人婴肩上,押着付人婴离去。

众百姓看着他身影,满脸愕然。

行了一阵后,已不闻汉水的咆哮声,岳银瓶道:“赵大哥,你说是谁这般坏,刻了白姐姐的石像去骗你?”赵信道:“不错,这尊石像显然是认识我和狐儿之人刻的,他为什么要刻来骗我?”

岳银瓶向尼烈瞧去,尼烈心里有些发虚,道:“这也怪不得我,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这儿有一个神女娘娘才带你们往这儿来的。”

赵信道:“尼烈说的也有道理,这不能怪他。”岳银瓶道:“那尼烈大哥你想想,到底是谁刻了赵大嫂的石像来骗赵大哥?为什么骗赵大哥呢?”

尼烈道:“这我哪里知道?白姑娘这般美,垂羡她美貌的人多去了,想必是那些好色之徒见不着白姑娘,故刻来聊寄相思罢。”岳银瓶道:“我看刻这石像之人,是想害赵大哥的,可不只是羡慕白姑娘美貌这般简单。”尼烈不与她争辩。

众人又继续去寻白狐女,忽闻蔡州又有白神女像,赵信一听:“白神女?莫非这次是狐儿了?”又推付人婴急行,四人往蔡州疾赶去。

付人婴有时被赵信推得急了,来不及转弯掉头,往往被推出路边去,岳银瓶出声提醒,赵信才将之拉回。付人婴身上的衣衫不知被芒草荆刺等勾割破了几件,甚至双腿也布满了血痕。

四人赶了两天两夜后,忽见一趟镖车在前面山道上缓缓而行,车上一雪白女子动也不动,岳银瓶忍不住欢呼道:“啊,赵大嫂原来在这儿,我看见赵大嫂了。”

赵信抑制不住心中之喜:“岳姑娘,是真的吗?”推着付人婴疾赶了上去。

众镖师见身后有人神色狂喜赶近,抽出兵刃拦住。岳银瓶道:“你们是谁?胆敢劫掠了别人的妻子?”一镖师笑道:“是谁的妻子?”岳银瓶道:“便是这位赵大哥的妻子。”众人见赵信以棍搭在别人的肩上,知他双眼已瞎盲,哈哈的笑了起来。

赵信道:“你们笑什么?”一镖师道:“瞎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能娶得这般漂亮的妻子吗?”此时赵信衣衫褴褛,面容大瘦,蓬头垢面,兼之瞎了双眼,实是叫化子也不如,也难怪别人出言讥讽。

岳银瓶看赵信在襄阳遭辱后,到了这儿又遭辱,忍不住气道:“赵大哥怎么了?难道赵大哥便不能娶白姐姐做妻子吗?他们可已拜堂成亲了呢。”

众镖师更加哈哈大笑:“原来是个瞎子加疯子。”

赵信大怒,推付人婴冲了过去,伸棍一扫,众镖师向两旁避开,赵信径向镖车抢去。众镖师怒道:“小瞎子,敢劫镖?”挥兵刃向赵信兜头砍至,赵信横棍将众人的兵刃击开,势夹劲风。众镖师这才收起小觑之心:“这小子又疯又瞎,武艺可着实了得。”旋即一人向赵信下盘攻去,两人攻赵信左侧,另三人攻赵信前后方位。

赵信一根长棍始终搭在付人婴肩头上,只以另一根长棍应敌,推挪着付人婴在诸人兵器间四处躲闪或出招挡拆。岳银瓶不会武功,在一旁瞧得着急不已。

众镖师初时见付人婴手无兵刃,并不与众人相斗,也不出招伤他,但赵信武功奇高,众人连连遇险,且赵信推移他和众人拆招,众人生怕出招伤了他,往往招至半途便须改变或撤回,处处受限,一怒之下顾忌不了这许多,有人挥刀砍向付人婴。

付人婴惊得张大了嘴巴,但一来赵信长棍压住他肩头,二来全身穴道被点,与武功被废无异,也无法避开,只得眼睁睁瞧着这一刀要将自己砍成两半。

赵信听音辨位,已知对方对付人婴下手,急忙一棍戮出。现下付人婴对他重要之极,若是伤了,他便如少了一双眼睛一般,岳银瓶虽也可牵引他行事,终究男女有别,不宜时时处处陪伴,如睡觉、拉撒等就很不便,且岳银瓶娇滳滳的一个姑娘,怪责不得,自己若遇上十万火急之事,她慢吞吞地,自己如何等得?付人婴则不同,要快要慢皆由自己推走,有时赶得急了,只推得他方向也掉不过来,是以付人婴万万不可失。

只听“当”的声响,那镖师单刀脱手飞出,赵信棍势不衰,又向他的臂骨处戮去,直透臂而出,那镖师惨叫一声,捂着伤臂,痛得脸上大汗直冒。

众人见了那镖师受伤,各自一惊,将兵器舞紧又向赵信卷来。赵信见众镖师下手狠辣,也不再留情,长棍打落两人钢刀,跟着又挑一人的钢刀砍向了另一镖师,两镖师单刀击在一起,手中之刀各自脱手斜插入土,二人大惊失色跃身退开。赵信又指东打西,手起棍落,将另几名镖师打得屁滚尿流。

那当初取笑赵信的镖师姓廖,见势不妙,叫趟子手快推车前逃,须知镖行有镖行的规矩,所押之物是万万不能失的。十余名镖局弟子推着板车往前急逃。

岳银瓶忙叫道:“赵大哥,他们要驮白姐姐走啦。”赵信忙推着付人婴冲过去,身子一纵,跃过了众趟子手头顶,挡住了去路。众趟子手急红了眼,一名趟子手背起“白狐女”往回逃,余人将板车向赵信狠狠推撞去。赵信提着付人婴纵身一跃,将那板车踏烂。众趟子手惊得目瞪口呆,掉转头又逃,赵信追上去运棍如风,打得众人一阵“哎哟”怪叫。

岳银瓶叫道:“赵大哥,有一人背着白姐姐走了。”赵信倾耳听得一人脚步沉重,一掌击出,打得他扑跌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然后抢上去,触到了“白狐女”,顿时又神情激动,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伸手往她脸上摸去,见鼻梁小挺,脸颊滑圆,樱桃小唇,果然是白狐女的形貌,一时神情激荡喃喃道:“狐儿,果然是狐儿,果然是你……信儿终于找到你了……”

众镖师面面相觑:“他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知打不过赵信,两人抢到一辆马车旁,抬起一块磨盘大石放到车上,然后狠命向马臀上击了几鞭,那马儿吃痛,拖着大石隆隆向赵信疾冲下去。

赵信正在全神贯注之际,哪料得到又有镖车如飞冲下?岳银瓶脱声惊呼道:“赵大哥快躲开,镖车冲下来啦。”

赵信忙抱白狐儿闪避,一抱之下异常沉重,一怔:“狐儿怎地这般重?”情知万难于转瞬间将白狐女移开,惊急之下抢上几步去拦镖车,“砰”的一掌将那马儿打得头骨碎裂而死。然而背后镖车上的大石惯性不止,仍是飞撞过来,将赵信撞倒在地,又重重的撞上了“白狐女”,“白狐女”砰然大响。

赵信被撞得心口疼痛不止,但他担心白狐女安危,爬起急忙去寻找,叫道:“狐儿,狐儿……”伸手四摸,不见有白狐女的身影,触手处是几块尖锐的大石块,赵信伤心欲绝,叫道:“狐儿,狐儿?你到哪儿去了?”

岳银瓶赶了过来,看着一地的碎石,顿时心底一酸,道:“赵大哥,这个也不是赵大嫂,我,我们又被骗啦……”

赵信一震,喃喃道:“不,刚才狐儿在这儿的,狐儿在这儿的,我们还说着话……”岳银瓶看他有些悲伤过度了,柔声道:“不,这不是赵大嫂,是有人又雕刻了赵大嫂的石像骗你,我们问问那些镖师去。”欲要回头问众镖师,却见尼烈一阵好打,将众镖师打跑了。

岳银瓶可惜道:“尼烈大哥,你不将他们打跑多好,那样便可以问出这些人是受雇于何人,也就知道是谁想害赵大哥了。”尼烈笑道:“尼某可没想得那么多,心里来气,便只管着打了。”

岳银瓶安慰一番赵信,众人只得又离去。

次日,几人又闻寿州有白狐女消息,岳银瓶道:“赵大哥,我们还去不去寿州?”赵信道:“但凡有狐儿的一点讯息,我都不会放弃的。”岳银瓶点点头,四人又迫不及待地赶赴寿州。

到了那儿,这次学了乖,认真辩看是不是白狐女后再出手,发现又是一家镖局押着一尊白狐女的石像在行而已,赵信大怒,将众镖师打了一顿,然后逼问是受何人指使所为,众镖师说不上来,赵信气得又将众人一顿好打才赶跑。

跟着又闻河南应天、湖北武陵县、湖南沅陵县、四川江陵府、江西会昌、江苏江宁府、扬州等十五六处地方有白狐女的消息,赵信和岳银瓶、尼烈均吃惊不已,其中赵信和岳银瓶吃惊的是:“各地怎么一下多了这许多白狐女?是不是有人在害我们?”尼烈吃惊的是:“我只让那个石匠铺的掌柜雕琢五六个石像而已,怎地各处一下涌现了许多白狐女?难道我的那两个金元宝值钱?又或是他怕我再回去打砸他的石铺故而做亏本买卖?”

原来那晚在鸣鸡镇尼烈推开窗户跃出去后,很快赶到了石匠铺中,发现数名工匠正在雕琢石像,气得砰砰数掌将几尊石像生打倒在地,摔得粉碎。铺里的工匠见心血被毁,哪里受得了?一个个眼中冒火,拿着铁凿和铁锤向尼烈扑了上来,尼烈或出掌或出棍,将众工匠打得一个个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店里的掌柜赶忙出来向尼烈陪歉,尼烈犹不解恨,将那掌柜也打倒在地,口中牙齿崩了十余颗,正要一把火将铺子烧了,低头一看,见那些石像生雕得栩栩如生,灵机一动,便不再发作,叫道:“你们立马停工,给我雕数尊东西。”

掌柜爬起来,哼哼哈哈道:“客官要雕什么,小老儿雕来便是。”尼烈道:“拿笔墨纸砚来。”那掌柜忙命人进内堂取出了文房四宝。

尼烈拿起笔,铺开纸笺,转眼间便画好了一幅工笔,那店家看了,竟忘了身上之痛,也大为赞叹:“客官此幅笔画有两绝,此女一绝,笔法一绝。”尼烈甚是得意,扔出了两个大金元宝,道:“你们连夜给我雕琢五六个石像,请你们这一带所有的镖局镖师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各个地方押去,越远越好,半年后方许回头。”

那店家不知他意欲何为,也不敢多问,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尼烈这才赶回了客栈里。他画下的那个女子便是白狐女,他打不过赵信,赵信又像是毒不死,于是想到用石像害赵信,看有没有机会将之除掉。他曾见过白狐女,又听赵信说了白狐女化而为“石”之事,凭着他超绝的画技,竟将白狐女画得栩栩如生,连赵信也骗过。只不过他一时也想不通何以各地都出现白狐女,又忖道:“难道是世人爱慕白狐女的美貌,故而雕来赏芳?”

赵信对岳银瓶道:“银瓶姑娘,你不要去寻了,这多半又是一些石像而已,你身子受不了啦。”岳银瓶道:“那赵大哥你呢?”赵信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不管是石像还是狐儿,我都要去的,纵使累死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岳银瓶道:“那我也要去。”赵信道:“为什么?”岳银瓶道:“你瞧不见,谁来告诉你赵大嫂的位置啊。”赵信暗叫了一声:“惭愧,还是这小姑娘想得周到。”当下应允了岳银瓶,众人又上河南、过湖北、下湖南等各地一一去寻找,但所到之处无不落空,见的均是一尊尊石像而已。

数个月下来,几人赶得筋疲力尽,苦累不堪。岳银瓶本来肌光胜雪,此时也面色肌黄,目光无神,如大病初愈一般,赵信眼睛看不到,但听她声音嘶哑,说话无力,呼之时常不能立时回应,也知道她已疲累之极,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而更令赵信难过的是百姓的议论纷纷,这一日在安徽凤阳时,忽听得城中百姓在道:“你们知道么?听说大宋的太子为了一个姓白的女子,连江山、父母也不要了,现下把自己的眼睛也弄瞎了,终日押着一人如没头苍蝇般四处找那姓白的女子,找那女子不可得,竟然将石像也当那女子了,你们说可悲不可悲?”

众百姓连连叹息:“哎,当初他在南熏门外哭求百姓救他,看他聪明伶俐,惹人怜爱,只道是个英雄神武的明君,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不成器。”“是啊,太祖皇帝这般英雄了得,想不到他的后世子孙却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像个疯狗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比起那商纣等昏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他列祖列宗的脸面丢尽了。”言下无尽讥讽轻蔑之意。

众百姓并不知赵信便在左近,赵信只听得心如刀绞,一下震住了:“这些村民百姓说的也不错,现下我双眼瞎盲,流落江湖,衣发零乱,满面尘霜,如何是一国太子的模样?直比叫化子也不如,且这儿的百姓这般说了,那天下间的百姓自然也这般认为了。我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赵氏列祖列宗……”一时竟没有勇气再迈步去寻白狐女。

岳银瓶看他神情悲苦,安慰他道:“赵大哥,你不要理会他们说话了,现下宋金议和,两国也没有了争战,江山不在你手上,你正好去寻赵大嫂,寻到赵大嫂才是最重要的。”赵信感激之极:“谢谢你,岳姑娘。”

众人又继续去寻白狐女,江湖上更加多白狐女的传闻,赵信每到一处皆发觉被人骗了,只是石像而已,而辱骂他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直说赵桓生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孙沦为世人笑柄,真是可悲可怜可叹,这样的赵氏不灭,有何天理?赵信悲苦难诉,心痛如刀绞。

这时又闻白狐儿在山东出现,赵信已不敢再去寻找,岳银瓶道:“若那当真是赵大嫂呢?我们岂不是要悔青肠子?”赵信才又押着付人婴前往。


这一日在泰州城荒郊外,被一红衣和一紫衣女子挡住了去路。那红衣女子两眸清汪似寒渊,隐隐还带着一丝幽怨之色,那紫衣女子像是个丫环,手中还拿着一把碎花油纸伞。

尼烈眼前一亮:“这是哪家的小姐和丫环?可比那个岳银瓶更有韵味多了。”

那红衣女子满腔大怒,叱了一声:“赵信!”当真如江涛拍岸一般。赵信身子一震,道:“张姑娘,是你么?”原来这两女子是张红拂和小蕊。

张红拂怒道:“不错,是我,你毁了婚约,毁了我张红拂,今日你还想走么?”赵信道:“昔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张红拂道:“我爹为你大宋江山出生入死,你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想揭过去了吗?”赵信有愧于她,默然不语。

张红拂自赵信抗旨拒婚后,忽忽已有三年没有见过赵信,但见他双目虽睁开,然无神光,知他已是瞎了,心下掠过一丝快慰,冷笑了几声,道:“真是上天有眼,让你这没有良心的瞎了双眼,哈哈,哈哈。堂堂一国太子,却瞎了眼四处去追一尊尊石像,受尽天下人耻笑,这般滋味不好受罢?”

赵信心下一震,忽然想到什么,道:“莫非这些石像都是你布下的?”张红拂道:“不错,不过这个主意最初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我只是寻得了一尊石像,然后再叫人依样雕琢数十尊而已。”

岳银瓶一下明白过来,道:“张姐姐,你不知道这样会让赵大哥身败名裂么?”张红拂道:“我便是要这姓赵的身败名裂,让举国上下都知道他为了那姓白的女子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奔波劳累,丢尽他赵氏祖宗的脸面。”说至最后,声调越来越高,当真咬牙切齿,声色俱厉。

赵信这才知道中了别人的圈套:“原来这数月来的奔波劳累全都是人家故意布下的,他们用狐儿来骗我,是为让天下人知道我这个大宋太子是如何不屑,如何丢尽了祖宗的脸面,他们以此折辱我一番,令我先祖和朝廷蒙羞蒙辱……”想到这儿,心下一阵悲怒,失神呆住。

张红拂又道:“当日你令我和我爹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现下我也令你和你祖宗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一报还一报,也不算为过。”赵信本想发作,但想到自己弃婚确是令她声誉尽毁,她要报复一下自己,也是情有可原,遂点了点头,道:“嗯,也不算为过,咱们就此别过罢。”

张红拂看赵信又要离开,想起当晚他绝情负义离去,气恨交加,喝道:“姓赵的,今日我要你纳命来,我要杀了你。”拔出剑直取赵信脑后。赵信挥棍回挡,张红拂的软剑如绳子一般向那长棍卷去。

赵信用力一抖,张红拂只觉一股大力撞到,软剑险些脱手,心下暗惊:“难道他瞎了眼睛,又只以一棍和我相斗,我仍不是他对手么?”一下清醒过来,把软剑使得如银蛇相似。小蕊见状,也来助张红拂,向赵信下盘卷去。

赵信不想伤二人,不住退闪,然后推着付人婴,叫上岳银瓶便奔。

张红拂暗怒道:“射人先射马,我先杀了你这双眼睛,看你还如何逃法?”抢上前数剑刺向付人婴。如此一来,赵信不易给付人婴接招挡架,有些手忙脚乱。

岳银瓶欲要追赵信时,被尼烈一下拦住她去路。岳银瓶道:“尼烈大哥,你拦住我干什么?你快帮赵大哥应敌脱身啊。”

尼烈心花怒放,在她发梢处闻了闻,道:“岳姑娘怎地这般香?”岳银瓶道:“我有什么香啊?我只是有个花囊,平时便采些有香气的花儿放进去而已。”随之要将花囊给他看。

尼烈见她天真烂漫,嘻嘻笑道:“我不要闻花囊,我要香一下你才得。你让我香一下好不好?”岳银瓶虽然年幼,也知道香一下之意,愠色道:“尼烈大哥,这个不得呢,你要再说这些话我可要生气了。”

尼烈再也忍耐不住,道:“嗯好香,好香,不但好香,还要剥开你衫子香才得。”一把扑过来要亲她脸颊和嘴唇,岳银瓶惊呼一声将他推开,道:“你要干什么?”

尼烈伸手一抓,将她衫子“嗤”的撕下一片,岳银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尼烈形相毕露,淫笑两声,道:“我要吃了你。”将岳银瓶扑倒在地。

岳银瓶惊得哭了:“尼烈大哥,你是坏人,呜呜,你是坏人……”

尼烈大喜不已,道:“是啊,你尼烈大哥是坏人,你难道瞧不出来吗?哈哈……”

忽然一声风响,似是什么物事打至,尼烈虽在欲念大发之时,也闻得身后危险来袭,急忙身子一侧滚开,抬头看去时,只见赵信已挺棍立于面前。原来赵信听得岳银瓶危险,逼开张红拂和小蕊后,推着付人婴过来袭向了尼烈。

岳银瓶爬起扑到了赵信怀里大哭,赵信安慰道:“那恶贼伤害到你没有?”岳银瓶将破衣处拉遮住,摇头道:“没有,幸好赵大哥你救了我。”

赵信歉仄道:“赵大哥没照顾好你,差点让你受辱,真是对不起你。”抬棍指着尼烈,大怒道:“想不到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这么久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尼烈见已占不到岳银瓶便宜,扔掉双拐将衣衫穿好,从怀里摸出了两把匕首,哈哈笑道:“不错,我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那些石像一开始便是我画下白狐女然后让石匠铺的掌柜和伙计刻凿的。”

众人大震:“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赵信怒不可遏,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尼烈道:“凭什么你拥有良妻美眷?我尼烈不能拥有么?”赵信怒道:“无耻之尤。”向尼烈扑了过去。尼烈挥刀格开赵信的棍击,然后着地一滚,攻向赵信下盘。这数月来他诈伤,一直撑着拐杖没有出手,现下这一出手,身法灵活之极,岳银瓶看得翘舌不下:“原来……原来你这恶人武功这般高强啊。”

赵信伸棍往下一劈,尼烈又向付人婴攻去,暗想:“你没有了这姓付的,还能这般利索么?”付人婴被点了穴道,只能迈步走路,半点弹跳不得,赵信伸棍在他腋窝下一挑,付人婴身子突然向半空飞出,吓得他魂飞魄散,心想此番性命休矣,不想稳稳的落在数丈开外。尼烈暗怒,欲要再扑去伤付人婴,赵信长棍往下划成个棍圈将尼烈罩住。

尼烈惊挥匕首护住头顶,欲要将赵信的长棍削断,但无论如何削不到,只得哀叹一声,伏在地上就死,但头顶上棍风忽寂然不闻了。

尼烈大是奇怪,抬头一看,只见赵信手中执棍,凝神倾听,棍头在距他头顶尺余处停住,显是不知道他在何处。尼烈又惊又喜:“原来他瞧不见我啊。”提起匕首,欲向赵信下腹刺去。

岳银瓶忙叫道:“赵大哥,小心,他在你棍端下。”

赵信闻得风响,小腹往里一收,匕首距他小腹尚余寸许没有伤着。尼烈一咬牙,继续将匕首向赵信腹中推去,赵信往后一点,长棍斜挑过去,登时将尼烈挑摔进了一堆荆刺丛中,勾刺得皮开肉绽。

张红拂和小蕊又抢过来斗赵信,尼烈也红着双眼爬出来助张红拂。三人忽忽间拆了十余招,尼烈武功博杂,这时使的是判官笔招式,招招点向了赵信的腰间。付人婴被削割得发丝和衣衫簌簌而落,吓得面如土色,生怕赵信一个救援不及,自己一条小命不保。

众人各出妙招,时而声东击西,时而急如骤雨,时而悄无声息,凌厉之极,赵信武功虽妙,终究吃了目不能视之亏,且又要护住付人婴,如何抵挡得住?当下对岳银瓶道:“银瓶姑娘,你自己快先逃走。”岳银瓶道:“不,赵大哥,我不能丢下你。要死,我和你死在一块。”赵信道:“不可,赵大哥岂能累你伤了性命?且你逃去了,也可找人来帮我,岂不是好?”

岳银瓶听了,这才道:“好,赵大哥,那你要坚持住,我去找人来救你。”赵信点了点头,岳银瓶拔足往前奔去。

张红拂叫道:“想走?”两枚袖箭射了过去。赵信大吃一惊,岳银瓶不懂武功,毫不会闪避,急忙挥棍去打落张红拂的袖箭,但如此一来已疏了对付人婴的防护,只听得嗤嗤两声,付人婴背后和右腿上中了尼烈的两笔。

赵信顿知无法再借用得付人婴,也不能护得了他,松开了他肩头之棍,解开他穴位,道:“你自行逃生去罢。”付人婴穴道得解,便想逃走,但他萎顿不堪,已不成人样,真气又久不运使已然窒滞,尼烈迎面一笔刺向他咽喉,他偏头一闪躲避不及,被“噗”插中了肩头。张红拂又将他一条手臂卸下。

付人婴长声惨呼。赵信原本极恨他,但数月来得他带路,已视他若好友,他手臂一断,也不能为恶了,遂发足疾奔,情知一奔走,张红拂等三人必定追赶,到时便可救得他性命了。果然张红拂等人见他逃走,便舍了付人婴追来。

赵信无人带路,只能以一棍点地探索而奔,忽足下一滑,跟着石头簌簌滑落,吃了一惊,知已逃到了悬崖边,欲折向逃时,三人已赶至。

张红拂恶狠狠的道:“赵信,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三人又分从左右疾攻。赵信情知身处绝崖险境,奈何目不能视,也没有人作指点,遂紧紧守住不敢移动。张红拂灵机一动,跃到了崖边一块险石上对赵信猛攻,赵信听清她方位,从圈中跃出想抢占她上位,张红拂一脚将险石踩塌,赵信发觉落足处无物,立知中计,提气欲跃身而起,张红拂抢先击出一掌,正中赵信当胸。赵信挥棍乱舞,向山崖下跌坠了去,转眼间不见影踪。

张红拂赶到崖边,向下瞧了一阵,心中恨怒方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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