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

2023-08-04 13:54 综合百科 0阅读 投稿:小七

瑞士时间8月31日晚8点,第一届全球真实故事奖(true story award)在瑞士伯尔尼粮仓剧场正式揭晓。刘子超发表在南方人物周刊的《乌兹别克斯坦:寻找中亚的失落之心》被列入特别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1

古里·阿米尔——帖木尔的陵寝

在历史的迷雾中,撒马尔罕沉睡了数个世纪,造访过这里的旅行者屈指可数。或许正因如此,撒马尔罕成了人们想象中的“亚特兰蒂斯”。歌德、济慈、亨德尔……全都幻想来到这里

01

很少有哪座城市神秘得如同幻影。

撒马尔罕曾是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中心,庞大帝国的首都。但与开罗、大马士革或伊斯坦布尔不同,撒马尔罕深锁于内陆深处,对东西方来说都是地理意义上的边缘。16世纪以来,战争、劫掠和地震,几乎使它变成一座鬼城。“丝绸之路”的中断,更是令整个中亚成为一个黑洞。在历史的迷雾中,撒马尔罕沉睡了数个世纪,造访过这里的旅行者屈指可数。

或许正因如此,撒马尔罕成了人们想象中的“亚特兰蒂斯”。歌德、济慈、亨德尔……全都幻想来到这里。直到20世纪初,英国诗人詹姆斯·艾尔罗伊·弗莱克还在诗剧《哈桑》中写道:“出于对未知领域的渴望,我们踏上了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之路。”好像他笔下的商人不是去做生意,而是去探索神秘的未知。

我从塔什干出发,前往撒马尔罕。M39公路一路向西南延伸,连接着撒马尔罕、沙赫里萨布兹,直至阿富汗边境。我又一次跨过锡尔河。一个多世纪前,人们还需要乘坐一小时渡轮才能通过这条大河。1895年,横跨锡尔河的铁路将塔什干、撒马尔罕和里海大铁路连在一起。然而,期望中的通商没有出现。如今,这里是大片的棉花田,沿线散落着加工棉花的工厂。

跨过锡尔河后,周围变得愈加荒凉。这片干燥的土地被俄国人称为“饥饿草原”。在《大唐西域记》中,玄奘也写到这里:道路消失在无尽的荒漠中,只有跟随前人和骆驼的尸骨,才能辨别方向。

某种程度上说,是赫鲁晓夫的“拓荒运动”改变了这里。我所经过的棉田、农场和城镇,无不是苏联时代的产物,并且依然沉浸在那样的氛围中。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景象:既衰败不堪,又生机勃勃。我看到几只白鹭在电线杆上筑巢,但没人知道它们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午后,我乘坐的面包车抵达吉扎克(Jizzax)。这里曾是“丝绸之路”上的十字路口,控制着从费尔干纳山谷前往撒马尔罕的咽喉,因而有“钥匙”之意。乌兹别克人告诉我,吉扎克有两样东西闻名。首先,它是苏联时代乌兹别克总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2

粟特时期的壁画,描绘了荡舟的武则天

在另一幅壁画上,我看到一位骑在白象上的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3

雷吉斯坦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4

在夏伊辛达的陵墓山上可以远眺撒马尔罕的比比哈努姆清真寺

他下令将整座清真寺毁掉重建。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呆在这里,像工头一样,监督工程进度。克拉维霍在回忆录中写道,帖木尔会命人煮熟肉块,直接抛给下面的工匠,如同喂狗。这些工匠来自波斯、伊拉克、阿塞拜疆,为了建造比比哈努姆清真寺,帖木尔集中了全国的力量。克拉维霍说,当帖木尔对工程感到满意时,他会直接将金币扔给那些泥瓦匠。

刚刚建成不久,石块就开始从穹顶坠落。人们争论过个中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工期实在太紧。地震加速了清真寺的损毁。在1897年彻底坍塌之前,这里是沙皇骑兵的马厩。

04

帖木尔的死的确与中国有关。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5

帖木尔的黑玉石棺材

我坐在灵堂墙边的石凳上,试图让自己陷入某种历史情绪中。一些陈词滥调开始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比如“再伟大的征服者也将化为尘土”等。但我明白,这些想法毫无意义。我更欣赏的是苏联科学家格拉西莫夫那样的考古精神。

帖木尔的棺材上刻着“我若活着,必令世界颤抖”的名言。当地人传说,移动帖木尔的尸骨,必将带来巨大灾祸——比帖木尔生前造成的灾祸还大。但是,1941年6月22日深夜,格拉西莫夫的考古队还是打开了帖木尔的棺材。

在一张当年的黑白照片里,我看到格拉西莫夫身穿白衬衫,将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手捧帖木尔的头盖骨,脸上挂着唯物主义者的微笑。他的身边是六位同样微笑的助手。明亮的考古灯,打在他们的脸上。第二天,天刚亮,希特勒对苏联宣战的消息就传来了。

然而,考古仍在继续。格拉西莫夫以实证主义的精神,解剖了帖木尔的尸骨。他的头盖骨上还沾着红色的毛发,身高大约在1米7左右,高于当时突厥人的平均身高。他的右腿受过刀伤,这证实了“跛子帖木尔”的外号。此外,他的确死于肺炎。

通过头盖骨,格拉西莫夫还原出了帖木尔的形象,并塑造了一座青铜头像。帖木尔有两道倒竖的眉毛,颧骨突出,鼻翼两侧长着两条凶悍的法令纹。他看上去有点像当年中国历史教科书上的农民领袖。或许因为,中国历史教科书上的画像,大多受到了苏联美学的影响。

走出古里·阿米尔,混乱的大街立即将我吞噬。我思考着为什么六年前来到这里时,我会留下一个冷清的印象。我记得,大街上空空荡荡,路灯摇晃着树影。玛利亚走在前面,戴着一顶乌兹别克小花帽。我走在后面,极力想跟上她的步伐。我们刚离开夏伊辛达,暮色中的陵墓群让人心生悲凉。

某种程度上,那也正是撒马尔罕给我留下冷清印象的根源:它就是一座古代文明的坟冢,一片漂亮的陵墓群。历史留下的一切遗迹,都已经与今天的撒马尔罕没有任何瓜葛。作为旅行者,我只是机械地从一个遗迹,移动到另一个遗迹,试图从每个遗迹中眺望到一点遥远时代的微暗火光。或许,这就是玛利亚最终放弃导游职业的原因。她已经厌倦了谈论那个已逝的撒马尔罕,那个与今天断裂的过去。

带着一种怀旧的渴望,我穿过雷吉斯坦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6

夏伊辛达的阶梯

夏伊辛达是一片陵墓群,埋葬着乌鲁格别克时代的王妃贵族。每一座陵墓的设计都颇为优雅,拥有光滑的马赛克瓷砖和蓝绿色的穹顶。一座八角形的陵墓完全是阿塞拜疆式的,这也说明了帖木尔帝国的疆域曾有多么广大。

2005年,这些陵墓被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7

伊本·阿巴斯的陵墓内的清真寺

在夏伊辛达的历史上,只有苏联时期是一个例外。这块宗教圣地被改为一座反对宗教的博物馆。不过,那位业余伊玛目告诉我,即便在苏联时代,还是会有人来到这里,聚集在伊本·阿巴斯的陵墓周围,静静祈祷。

我沿着石阶,穿过拱廊,进入伊本·阿巴斯的陵墓。和众人一样,我也透过木栅栏,观看伊本·阿巴斯的棺木。在我身后,一排朝圣的妇女坐在墙边的长凳上。她们全都戴着头巾,却难掩长途旅行的疲劳。她们轻声祈祷,不时向天上举起粗糙的双手。

在她们中间,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没戴头巾。她穿着红裙子,套着一件斗篷般的夹克。她精心化了淡妆,戴了耳环,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后来,她告诉我,她来自塔什干,在一所大学里学习哲学和宗教。她有很多老师是巴基斯坦人和印尼人,她们都戴头巾。

“你以后会戴头巾吗?”我问。

“我在考虑,”她说,“我想等我对宗教有了更深的了解后,再做决定。”

我们走出伊本·阿巴斯的陵墓,分手告别。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慢慢走下台阶,那抹红色最终融入周围的暮色。

通往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图8

“乌兹别克斯坦系列”另一篇:不安的山谷 | 费尔干纳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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