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教你学书法第四辑,愙斋书法最全欧楷笔法动态图

2023-08-28 12:20 综合百科 0阅读 投稿:小七

因为碑帖上的字是我们模仿的字样子,所以很多人就认为它是最准确的了,认为当时书法家写到石碑或木版上的就是那样,因而对碑帖上呈现出的每一细微处都觉得是必须效法的。其实并非如此。刻出来的字与手写的字不但有误差、有失真,而且有好几层误差与失真。这只需搞清碑帖的制作过程就能明了。

第一个过程是用笔蘸朱砂写在石头上,称“书丹”。因为朱砂比墨在石头上更显眼,便于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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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温泉铭》局部

第二道工序是刻。刻的时候就以红道为据。我曾在河南的“关林”看到很多出土的碑,因为“书丹”时有的笔道很肥,刻完之后,刀口的外面还残留着朱砂的颜色。可见刀刻的痕迹与第一道工序——“书丹”的痕迹已不完全相符了,有的可能没到位,有的可能过头了,这是第一次失真。再好的刻工也不能与“书丹”时完全一样。在流传下来的碑刻中,刻得最好的是唐太宗的《温泉铭》,现在见到的敦煌的《温泉铭》,笔锋及其转折简直就和用笔写的一样,我在《论书绝句》中曾这样称赞它:“细处入于毫芒,肥处弥见浓郁,展观之际,但觉一方黑漆版上用白粉书写而水迹未干也。”但这样的精品终究是极少数,从道理上讲,刀刻的效果总不能把笔写的效果全部表现出来,比如不管是蘸墨也好,蘸朱砂也好,色泽的浓淡、笔画的干湿,以至笔势的顿挫淋漓就是刀工所不能表现的。用笔写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燥锋”和“飞白”,即墨色比较干时,笔道会随运笔的方向出现空白,这就不好刻了。没办法,所以定武本的《兰亭序》就只好在这地方刻两条细道,表明此处是由“燥锋”所出现的飞白,其实原字的飞白并不止两道。我曾拿唐人写经中的精品来和唐碑加以比较,明显感到写经的笔毫使转,墨痕浓淡,一一可按,但碑经刻拓,则锋颖无存。两相比较,才悟出古人笔法、墨法的奥妙。又曾看到智永的《千字文》真迹,其墨迹的光亮至今还非常鲜明,这是碑帖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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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字文》局部

第三道工序是拓碑。拓时先用湿纸铺在碑上,然后垫上毡子往下按,这样,碑上凹下的笔画就在纸背上被按成凸出的笔画了,再在上面刷上墨,凹下的地方因沾不上墨,所以就成为黑纸白字了。但按的时候力量不会绝对均匀,力量不到、按得不瓷实的地方就会使拓出来的笔道变细,这是第二次失真。刷墨的时候也不会绝对的均匀,再加上墨如果比较湿,或者纸比较湿,就会洇到凹下去的部分,这样笔画的粗细与形状也会与原字不同,这是第三次失真。

第四道工序是把纸揭下来装裱。裱时要将纸抻平,这样一来笔道又会被抻开,这是第四次失真。碑帖流传的时间过长会破旧损坏,需要重裱,这是第五次失真。

而更糟糕的是有的碑也会损坏,如毁于战火、毁于雷电,或者被拓的次数过多而将碑面损坏,于是只好根据现有的拓片重新翻刻。拓片已经失真,根据失真的东西翻刻岂能不再次失真?这是第六次失真。当然,好的翻刻本也有。如乾隆年间无锡秦家,根据宋拓本翻刻《九成宫》,在当时可以卖到一百两银子一本。因为当时的科举考试非常重视书法,当时书法的标准为“黑大光圆”,于是人们就不惜重金来买好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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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与拓本比较(启功刊刻)

试想,轮到你手中的碑帖不知已失真多少次。最好刻的真书尚且如此,不用说更富于使转变化的行书与草书了。如果你还认为古人最初写的真书、行书、草书本来就如此,甚至把走形失真之处也揣测成是古人力求毫锋饱满、中画坚实,于是一味地亦步亦趋、死板模仿,以致有意求拙,以充古趣,岂不过于胶柱鼓瑟?

碑如此,帖亦如此。好的帖讲究用枣木版,硬,不易走形损坏。帖刻的工艺也有好有坏。如著名的宋代的淳化阁帖,本身刻得很粗糙,但宋徽宗的以淳化阁帖为底本的大观帖却刻得十分精致,几乎和写的一样。但它们的制作工艺与碑大致相同,故而再好也无法表现墨色的浓淡、干湿,并存在多次失真的情况。总而言之,不管碑也好,帖也好,我们千万别以为古人最初的墨迹即如此,否则就会把失真与差误的地方也当成真谛与优长加以学习了。其结果只能像我在《论书绝句》中所云:“传习但凭石刻,学人模拟,如为桃梗土偶写照,举动毫无,何论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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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公权《神军策碑》局部

这里需顺便指出的是,有人对碑与帖的关系又产生了一些无意或有意的误解,如认为碑上的字是高级的,帖上的字是低级的;写碑是根底,写帖是补充。比如康有为就特别提倡“尊碑”。他所著的《广艺舟双楫》中就专有一章谈这方面的内容。他写字也专学《石门铭》。还有人从而又生发出所谓的“碑学”与“帖学”,好像加上一个“学”字,就成为一种专门的学问了。这是无稽之谈。对于初学写字的人来说,碑由于字比较大而清楚,且楷书居多,学起来容易掌握;帖行草居多,经常有连笔和干笔带来的空白,对连字的基本形状结构都还不很分明的人来说,自然更难掌握。就这层关系而言,临碑确实是根底,但有了一定的基础后,二者就无所谓谁高谁低了。究竟是临碑还是临帖,全看自己的爱好了。再说,碑里面因刻工技术的高低、拓工水平的好坏也有优劣之分。如柳公权的《神策军碑》刻得非常好,虽然干湿浓淡无法表现,但笔画字形刻得极其精致周到;但同是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就刻得相对粗糙。又如颜真卿,楷书大字首推《告身帖》,所谓“告身”就相当于今日的委任状,按情理说,颜真卿不可能为自己写委任状,故此帖肯定是学他书法且学得极其神似的人所写,但此帖的风格与颜真卿的《颜家庙碑》《郭家庙碑》等都属一类,但我们随便拿一本宋拓的碑,远远不如《告身帖》看得这样分明真切。所以真假暂且不论,但从学习写法来看,《告身帖》要优于一般的碑。又如古代有所谓的“嚮(向)拓本”,所谓“嚮(向)拓”是指用透明的油纸或蜡纸蒙在原迹上向着光亮处,将它用双勾法将原迹的字勾出来,再填上墨。唐人已有这种方法,宋人也用这种方法,但不如唐摹得精细。有的唐摹本相当的好,如《万岁通天帖》和神龙本的《兰亭序》,连碑中不能表现的墨色的浓淡干湿都能有所表现。但这都属于“帖”类,谁又能说它比碑低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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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自书告身帖》(传)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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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通天帖局部

我虽然始终强调“师笔不师刀”——强调临摹墨迹比临摹碑帖要好,并在上文列举了碑帖的那么多问题,但并不是一概地反对临摹碑帖。因为一来好的墨迹原件终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的,当年乾隆皇帝曾拿出过一次秘藏的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给大臣看,大臣无不感到受宠若惊。大臣尚且如此,何况一般的平民百姓?二来即使有了好的墨本真迹,谁又舍得成天的摩挲把玩?三来好的刻本终究能表现出原迹的基本面貌,尤其是字样的美观,结构的美观,终不可被某些局部的失真所掩。但我们一定先要明白碑帖与原迹的区别。正如我在《论书绝句》中所云:“余非谓石刻必不可临,唯心目能辨刀与毫者,始足以言临刻本。否则见口技演员学百禽之语,遂谓其人之语言本来如此,不亦堪发大噱乎?”如果你看过一些好的墨迹本,并能在临碑帖时发挥想象,“透过刀锋看笔锋”——透过碑板上的刀锋依稀想见那使转淋漓的笔锋,那就更好了。那就如我在《论书绝句》中所说:“如现灯影中之李夫人,竞可破帏而出矣”——当年汉武帝非常思念死去的李夫人,方士云能将李夫人的魂魄招来,届时汉武帝果然在帏帐的灯影中见到李夫人——只要我们能将本来死板的碑帖借助感性的想象,把它看活了,将它尽量变成一幅活的墨迹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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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以上所说都是以现代影印术尚未出现为前提的。古时人们得不到真迹做范本,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是找勾摹的拓本。但这也很难得,所以对一般人来说只好凭借好的刻本,再等而下之,就只好凭借翻刻本了。有的人称好的刻本为“下真迹一等”,这已是夸奖的话了,陶祖光甚至更夸张地说好的拓本可“上真迹一等”,因为真迹已死无对证,无从查找了。但在现代精良的影印术发明之后,好的影印本确实可“上真迹一等”,因为一来它确和原迹一模一样,包括墨色的浓淡干湿、枯笔的飞白效果与原件毫无二致,这一点是“嚮(向)拓本”无法比拟的。二来便于使用,你可以将它置于案头随时把玩,不必担心它的损坏,因此它的收藏价值虽不如真迹,但实用价值确实大于真迹。我家长年挂着影印的米元章和王铎的作品,要是真迹我舍得随便挂吗?因此现代影印术的发明,真是书法爱好者的一大福音,它为我们轻而易举地提供了最理想的范本,这可是古人梦寐难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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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碑、何谓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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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字从“石”、从“卑”,原指坟前的矮石桩,最初上面还有一个窟窿,原用于下葬时系棺椁用,也可以用来系葬礼时的牺牲品,如猪羊之类。后来在上面刻上墓主的名字,碑石也变得越来越大,碑文也变得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丰富,不但可以用来记载死者的有关情况,而且凡纪念功德的纪念性文字都可以书碑。汉代就有著名的《石门颂》,北魏时有《石门铭》,记载褒斜一带的有关情况。到唐代,开始多求名人书写,甚至皇帝自己写。唐太宗就写过两个碑,一为《温泉铭》,歌颂他洗澡的温泉如何好,如何有利于健康,此碑早已不存,现有敦煌的孤本残帖;一为《晋祠铭》,纪念周成王分封其幼弟叔虞于唐之事,晋祠即指叔虞的庙。后来李唐王朝之所以称“唐”,是因为他们自视为叔虞的后代,所以《晋祠铭》兼有歌颂大唐王朝立国之意。唐高宗效法其父,写过《李勣碑》;武则天则为其面首张昌宗写过《升仙太子碑》,硬说他是仙人王乔王子晋的后身,立于河南缑山。此碑现在还有,碑旁已砌上砖墙加以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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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局部

碑的歌颂纪念性质决定它多以郑重的字体来书写,这样也便于读碑的人都看得清。汉时多用隶书,唐时多用楷书。我们今天见到的虞世南、欧阳询、柳公权、颜真卿的碑无一例外,全是用楷书来写,字又大,又清楚,所以便于成为后来学习楷书的范本。只有皇帝例外,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以不受这一限制,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所以唐太宗、唐高宗就用行书写,武则天甚至用草书写,草得有些字都很难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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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仙太子碑额

帖,最初指古人随手写的“字帖子”,也称“帖子”,实际上就相当于今天所说的便条、字条、条子,所以写起来比较随便,字往往很少,有的就一两行,如著名的《快雪时晴帖》就三行。淳化阁帖中有很多这样的作品。用于拜见主人时,称“名帖”、“投名帖”。最初是折起来的,因而也称“折子”,里面就写一行字,说明自己的姓名、身份,后来变成单片的,称“单帖”。我见过清朝人的单帖,官越大、头衔越多的,字反而越小,官越小的字反而越大。外边还可以用一个皮夹子装着,称“护书”,由跟班的拿着。到了被拜访人的家,由跟班的拿出来,交给门房,门房收下后,举着到二门,朝上房喊“某大人(或某老爷)到”,主人听到后说声“请”,然后门房回来也向客人说声“请”,便可以领着他去见主人了。如果是下级呈递上级的公文,则称“手本”,按一定宽度折成一小本。还有信,其实也属于帖,比如现在流传的王羲之的几种帖,大部分都是他当时写的信,《快雪时晴帖》实际上也是信。有时写给大官的信,大官可能在信后随手批几句批语,有如皇帝在大臣的奏折上批上“知道了”云云,那也属于帖。《书谱》曾记载,王献之曾郑重其事地给谢安写过一封信,并自认谢安“想必存录”,但没想到谢安只是于原信上“批尾答之”,令王献之大为失望。在古人看来,这些都属于帖。《兰亭序》虽然比较长,但它仍属帖,因为它是文稿子,上面还有改动涂抹的痕迹。因此我们可以给帖下一个广泛的定义:凡碑之外的、随手写的都可称帖。后来这些帖不管用勾摹的办法,还是刻版的办法保留、流传下来,人们仍然称它为“帖”。有人说竖石叫碑,横石叫帖,这并不准确,其实,墓前的横石也叫碑。

既然是便条的性质,所以写起来就比较随便,文辞既很简单,所用的字体也大多属行书或草书。当然,帖中也有用较正规的字体的,如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正像碑中也偶尔有用行草的。因此碑与帖的区别主要是当初用途的不同与由此而来的所选用的字体的不同。碑是树立在醒目的地方供人看的,它唯恐别人看不清,所以字往往选用又大又清楚的楷书、隶书;帖多数是一个人写给另一个人的,只要两人之间能看懂即可,所以字体可以随便。在秘而不宣时(这种情况是很多的,如有人在信中附上一句“阅后付丙”——阅后请烧掉,就是明证),恨不得写出的字除对方外,谁也看不懂,像密码一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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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二十品之郑长猷造像题记

现在有人从碑中和帖中字体的不同引出“碑学”“帖学”这一概念,这其实并不准确。如果我们把研究碑和帖是怎样来的,又是怎样发展变化的,里面有多少种类,汉碑是怎么回事,魏碑是怎么回事,称为“碑学”“帖学”尚可,但如果把研究碑上的字称为“碑学”,把研究帖上的字称为“帖学”,就不准确了。还有人把研究“写经”上的字称为“经学”、“经体”,这就更不准确了,经学哪里是指这个。不管是研究碑上的字,还是研究帖上的字,或是研究写经上的字,都是书法学。我们不能把碑上的字与帖上的字,或写经上的字截然分开,然后一个称“碑学”,一个称“帖学”,一个称“经学”,这容易引起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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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碑帖及临写碑帖时的一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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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讲中我已指出由握笔等书写方法的误解而造成的书写时的一些错误,这里我想再着重谈谈由对碑帖的误解而造成的错误。这些错误大致又分两类。

第一类是由于不知道碑帖的失真而造成的对碑帖死板机械的临摹。

比如,你如果不知道墨迹本来是很圆润的笔画,只是经刀刻以后才变成方笔,于是不加分辨地机械模仿,把笔画都写成“方头体”,甚至把它当成古意和高雅来刻意追求,这就错了。有人还因此把没拓秃的魏碑称为“方笔派”,把拓秃了的魏碑称“圆笔派”,这就更属无稽之谈了,他们不知道像龙门造像中的那些方笔其实都是刀刻的结果。龙门那里的石头很硬,不好刻,比如要刻一横,只能两头各一刀,上下各一刀,它自然成为方的了,古人用毛锥笔是写不出来那么方的笔画的。清末的陶濬宣(心耘)就专写这种方笔字。还有张裕钊(廉卿)写横折时,都让它成为外方内圆的,真难为他怎么转的笔,我把它戏称为“烟灰缸体”。碑帖中确实有这样的字体,但外边的方是刀刻所致,里边的圆可能是刀口旁剥落所致。他不知道这一点而去机械地模仿就很无谓了。更令人遗憾的是,有些人还专门学张裕钊的这种写法,他的很多学生,有中国的,也有日本的,专跟他学这种写法,至今已流传两三代了。我还曾遇到过这样一件事。一天,一位自称老书法爱好者的人驾临寒舍,称他收藏有最好的欧帖,并终生临摹不已。边说边打开一摞什袭包裹的碑帖,我一看真为惋惜,他自认为最好的这些碑帖,实际不过是专出《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合称“三百千”)之类的“打磨厂”(北京的一个地名,内有一些印制碑帖、年画、红模子的小作坊)一级的东西,粗糙得很,笔道都是明显的刀刻方头,字形都已明显变形。试想,以此为范本用功一生,还自谓得到了欧体的精华,岂不可惜?

又比如有的碑上的字,字口旁有缺损剥落,于是拓下来的字便会在字口旁出现一些多余的部分。有的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在临摹时在笔道旁故意出一些刺状的虚道,我戏称它为“海参体”。又如碑上的细笔道在拓时因用力不匀或用墨过浓,都容易拓断,有人认为古人在写时原本如此,在临摹时也跟着故意断。这种断笔、残笔在小楷的碑帖中更易出现。因为原本字刻得就小,笔道就浅,拓多了自然更易模糊。如宋人刻过很多附会为王羲之的小楷帖,像《黄庭经》《乐毅论》《东方(朔)画赞》等。这些帖中,“人”字一捺的上尖往往拓不上,于是变成了“八”字,“十”字一横的左半部分拓不上,于是变成了“卜”字。我小时曾看到兄弟俩一起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旁认真临帖,都用我前边说过的自认为颇具古意的“猪蹄法”握笔,而且每写到碑上出现拓残的断笔时,哥儿俩就互相提醒,嘴里还念念有词:“断,断”,显然是把它当成一种古人有意为之的特殊笔法加以模仿。当时我还小,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很奇怪,后来弄清楚怎么回事后,觉得这兄弟俩真可笑。其实,不用说一般人了,就连很多书法家亦如此,比如明代的祝允明、王宠等就有意这样写,因此他们的字往往有这样的断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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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黄庭经小楷》局部

第二类是概念上的错误。有些人因看到碑上的字多是方笔,为了刻意仿效它,就制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书写理论和书写方法,以期达到这样的效果。还有人因看到碑上的字多是方笔,便误认为所有的字都应如此,不如此就连是否是真的都值得怀疑了。

如清朝的包世臣在其所著的《艺舟双楫》中记载他曾从黄小仲(黄景仁字仲则之子)那里听说过一个关于用笔的很高深的理论,叫“始艮终乾”,当他想进一步向他请教何谓“始艮终乾”时,他则笑而不答,以示高深。其实这是一种想把笔画写成方笔的用笔方法。如果我们把一横看成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大北房(古人的地图是上南下北),那么按照八卦的排列它的西北角叫乾,正北叫坎,东北角叫艮,正东叫震,东南角叫巽,正南叫离,西南角叫坤,正西叫兑。所谓“始艮终乾”指从东北角艮位下笔,往上一提,然后描到东南角的巽位,然后平着从中间拉到西边,把笔提到西南角的坤位,‘最后将笔落到西北角的乾位,这样一来就能把笔画描成方的了。这不叫写字,这叫描方块儿,比“海参体”更等而下之了。总之想要硬用毛锥笔写方笔字,必定会出现很多怪现象。

又如清朝还有一个叫李文田的人,专门学写碑。他曾在浙江做考官,在回来路过扬州时,为汪中所藏的《兰亭序》作了一大段跋。其中心观点是,《兰亭序》不是王羲之所写,理由是晋朝人的碑中没有这样的字。他不知道晋朝的碑本来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书字,因为那时碑上的字都是工工整整的,一直到唐朝欧、柳等人莫不如此,只有皇帝老儿的碑才偶尔有行书字。不用说古人的碑了,就是现在人在门口上贴一个“闲人免进”的条,也要写得工工整整的才行,才能达到让人看清从而不进的目的,否则,写得太潦草,岂不是还要在旁边加上释文?换言之,他们不懂得书写的形状和书写的用途是有密切关系的。我们知道汉朝郑重的字都用隶书,而现在看到的出土的汉代永元年间的兵器簿全是草书,敦煌发现的汉简中,有关军事的也全是草书。为什么?因为军中讲究快,为了这个目的,所以就要选用与之相适应的字体。直到今天亦如此,比如报头为了美观醒目,可以用各种字体,但到了里面的正文,必定还用最易辨认的宋体或楷体。《兰亭序》本来是书稿,它当然会选用行书字,而不用当时工工整整的正体。正像我们今天随便写一个便条,谁会把它描成通行于书报上的宋体字呢?因而岂能因碑中没有这样的字就说《兰亭序》是假的呢?他还用《世说新语》所引的注与《兰亭序》有出入为据,来论证《兰亭序》为假,殊不知古人以引文作注本来可以撮其原文之大意,他不说所引简略,而反过来怀疑原文,更是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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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之墓志

这种观点后来又得到某些人的发挥,他们看到南京出土的晋朝的《王兴之墓志》等都是方块笔,认为《兰亭序》也应该是这样的才对。还说如果真有《兰亭序》,其笔法必定带有“隶意”才对。如果没有“隶意”必定是假的。殊不知这些碑的方笔画都是刀刻出来的效果,当然会是刀斩斧齐,但拿毛锥笔去写,无论如何是写不出这样的效果的。再说唐人管楷书就叫“今体隶书”,《唐六典》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唐朝的《舍利函铭》的跋中就有“赵超越隶书”之语,而所用之字,全是标准的楷书。虽然都叫隶书,但汉隶和唐楷是名同实异的,李文田要求晋朝的行书要有汉碑的隶书的笔意,这也是一种误解。我们不能死板地理解这些名词,应该根据具体情况去正确理解。比如张芝曾写过这样的话:“草草不及草书”,这里的“草书”实际应是起草的意思,如果把它理解为草体书,说我来不及了,不能写草书了,只能一笔一画给你工整地写楷书,这合逻辑吗?又比如某人小时挺胖,大家都管他叫“胖子”,但到大了,他不胖了,我们能说他不是那个人了吗?同样的道理,如果还把这里“隶”理解为蚕头燕尾式的笔画,硬要从《九成宫》,甚至《兰亭序》中去找这种隶意,找不到就瞎附会,看到那一笔比较平,就说那就是隶意,岂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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